见柳侯把柳非烟打得满地爬,柳府的仆役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能让柳侯没命地打自己亲闺女,这女官的面子得多大啊……
五个黑衣人目瞪口呆,忘了害怕。
白翰一脸严肃站在黑衣人身后,拼命憋住笑,脸都憋红了。柳非烟叫他们哥俩“狗奴才”,时不时拳打脚踢,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从不还手。现在见柳非烟被打,白翰别提多舒畅。
这事还得谢谢苏芷。
他看向两人,只见苏芷一脸无所谓,而赫连明睿沉默地喝茶,完全不看柳非烟,目光时不时从茶杯移到苏芷身上。
打了半天,苏芷看这父女演戏觉着万分无聊,不想耽搁时间,便说道,“殿下,奴婢觉着够了。”
赫连明睿抬眸瞭她一眼,对柳侯道,“行了。”
柳侯如获大赦,又狠狠抽了两下,强令柳非烟向人道谢。
柳非烟被抽这一顿,已是狼狈不堪,珠宝首饰散了一地,脸上浮肿像个煮熟的猪头,全然没了那梨花带雨的娇态。她怨毒地瞪了苏芷一会儿,又望向赫连明睿,一把鼻涕一把泪,迟迟不肯起身。
“殿下……殿下……”
赫连明睿压根不理她。
柳侯赶紧让下人把女儿拉走,“你这挨千刀的,还不快滚!”
柳非烟被人抬下去,忽然发疯一般大笑起来,那笑声直穿透人耳膜,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笑声消失,柳侯才松了口气,躬身等主座上的人发话。
过了半晌,赫连明睿示意他坐,“侯爷稍待。本宫已经派人去找柳四。”
柳侯心中一惊,这倒霉儿子又惹事了?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殿下找犬子何事?”
赫连明睿笑了笑,“本宫有话同他说。”
柳侯只能把屁股往椅子上一搁,却是如坐针毡,一张长脸拉得更长。莫非儿子又调戏苏婉婉了?太子的绿帽都敢戴,红春楼不够他耍的吗!
他上辈子遭了什么孽,怎么后代个个都是坑爹的货!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脚步声。柳侯担心地向外一望,果然,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衣冠不整,惊慌失色。
八成是被人从床上拎起来的。
待人进来,柳侯劈头盖脸就把柳云笙按地上跪着,对太子躬身道,“殿下,这孽障死不悔改,老臣这就打死他!”
柳云笙一脸懵逼,他刚才还在红春楼姑娘的房里睡得打呼噜,翻了个身就看见白昭的脸,稀里糊涂被带回了柳府。
刚回来,他爹就要打死他?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柳云笙问。
赫连明睿淡淡看着他,“柳四,你觉得明镜司如何?”
柳云笙更懵了,“明镜司?这……俸禄挺高的。”
柳侯在一旁听着,心虚冒汗:太子的意思是要把儿子送进明镜司受审吗?
他正准备拿起鸡毛掸子故技重施,又听赫连明睿道:
“本宫已向吏部举荐你为少卿。你今日就去明镜司赴任。”
“少卿?我?”柳云笙一下子醒了过来。
“柳少卿,拿了官印,晚上到城郊别院见本宫。”
“啊?好……”
柳侯拿鸡毛掸子的手伸在半空,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照着儿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不谢恩!”
柳云笙一头雾水,磕头谢恩。
柳侯擦着汗,心情跟过山车似的。
女儿被休了,但儿子得了个少卿官职。虽只有五品,但明镜司是什么地方?五品的官,能审一品大员的生死,是仅次于漕运司的肥差啊!多少人削减了脑袋想往里钻!
太子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那边,白昭按指示,把柳非烟行刺的事情给柳云笙讲了一遍。柳云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大堆事儿给弄晕了,见他爹给他使眼色,回过神来,指着那五个黑衣人道:
“殿下,这些刺客如何处置?”
赫连明睿冲他笑笑,“你是明镜司少卿,你说呢?”
柳云笙立刻进入角色,“臣这就去办!”
太子一行离开。
望着太子走出柳府大门,柳侯五味杂陈,“儿啊,你出息了。”
柳云笙没弄明白:“爹,这是怎么回事?”
他游手好闲好多年,怎么突然就步入仕途了?
柳侯寻思片刻,脸色渐渐阴沉,“我估摸着,太子这次是想查左相的案子,要先在明镜司里栽培些羽翼。”
“左相?”柳云笙愣了愣,心中一慌,“左相背后是上京的豪门世家,皇上立储也得听他们意见。太子搞他做什么?这巴结都来不及呢。”
“我哪儿知道?被太子莫名其妙搞了的官员,少说也有七八个了。到现在我都想不通,这拨人是哪儿得罪了太子?”
柳侯背着手来回踱步,脸色越来越难看,“都是你那个姐姐,瞎胡搞,授人以柄!现在,太子把绳子栓到咱们脖子上了!这混水,不趟也得趟……”
柳云笙低头不说话,暗道倒霉。他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压根不想跟朝堂争斗沾边。但赫连明睿要他当,他不敢不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活阎王。
柳侯叹了口气,“咱也别太悲观。往好里想,要是这次太子成功了,他继位就扫清了障碍。到时候新皇登基,你不说第一,起码也是第二功臣。”
“往坏了想,要是这次没成,太子被左相搞下台,楚王不得把咱家商号大卸八块……”柳云笙垂头丧气。
柳侯赶紧打断,“说什么晦气话?快!去吏部领你的官印去!”
“爹,我还没吃早饭……”
“你是不是想把你爹气死?”
……
马车里,苏芷玩着头发,寻思着怎么脱身,只听赫连明睿道,“你为何放过她?”
“啊?”苏芷偏头看人。
“她派刺客杀你,你不杀了她么?”
他好整以暇坐着,眸光深邃,像是想把她看穿。
苏芷嘿嘿一笑,“跟你学的。”
“哦?”某人饶有兴趣。
“你觉得什么事能让柳非烟最痛苦?”苏芷眼中闪烁狡黠的光。
柳非烟今天给她磕头,还被当众打一顿,对她这等骄傲爱面子的,无疑比死还难受。
赫连明睿从她眼中读出深意,微微一笑,刮她鼻子。
“你这小恶魔。”
苏芷拱手,“大恶魔,承让承让。”
某人不说话,看着她微笑。
她被看得有些脸红,别过头望着窗外。
闹市已是人山人海,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阵油泼面的香味传来,她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抗议:吃早饭!
马车在面摊旁边停下。
面摊老板见这马车颇为豪华,不敢怠慢,放下勺子就迎过来。眼见马车里下来一对男女,端的是天人之姿,顿时傻了眼。他活了三四十年,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贵客!请!请!”
这二人在桌旁落座,旁若无人亲热起来。男子给女子梳头,女子身子有些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害羞。
吃面的人纷纷侧目。
几个过路女子望着二人,捂嘴偷笑。
“嫁了个俊朗夫君,还给她亲手梳头,这小娘子真是有福气!”
“是呀,我家那位,让他给我递个簪子都不耐烦。”
被路人指指点点,苏芷一阵窘迫,小声道,“你那些嫔妃又不在,你演个什么劲。”
“排练。”某人把梳子插在盘好的发髻上,掂起她下巴,仔细端详。
“歪了。”他自言自语,拆开发髻重新盘。
苏芷简直无语。她早上出门把头发盘得好好的,这货给她拆了乱搞,搞的一团糟,竟然还一副得意的表情?
她推推他手,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他斜睨她一眼,“不准。”
老板端了两碗面上来,见这二人打情骂俏,话也不敢说,悄悄溜了。
苏芷脸上有些烫。
“你又不会盘头,别瞎搞。”
“谁说我不会了?”他挑眉,又把盘好的拆掉。
“你再拆几次,面都凉了!”苏芷瞪他。
某人揉揉她脑门,勾唇,“乖,听夫君的。”
“呸!”
二人这番亲密,自是被远处跟随的人看了去。
面摊对面的柱子背后,白昭面色阴沉。白翰跟在他旁边,见哥哥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
那两人头发梳好了,互相喂面吃,白昭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差点连成一条线。
半晌,他缓缓开口,“殿下是不是被这女人下了药?”
……
吃完了面,苏芷揉揉肚子,寻思着怎么脱身。
“要是没事,我先回宫?”她压低声音。
“有事。”赫连明睿用筷子搅起面,放进嘴里,慢悠悠说道,“随我去趟连云山。”
“连云山?去干什么?”苏芷一惊。她想去哪,他就去哪,这也太巧了点。
某人玩味地看着她,“去陪你找一个姓陈的人。”
苏芷心中大骇。他连这个都知道了?他那眼线的耳力也太好了。
冷静片刻,她寻思,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难不成他对那个子弹壳的来历也感兴趣?
没等她想明白,一块丝帕落在她眼前。她下意识接住,只听某人说道,“把嘴擦干净。”
苏芷正要擦,闻见帕子上的檀香味,瞬间手停在半空。
“这回不用我洗了吧?”
“你不洗难道我洗?”赫连明睿挑眉看着她。
苏芷心中冷笑,又不是只有他会演戏。她挽住某人胳膊,做出个柔魅表情,“夫君,人家肚子痛,不想碰凉水,你帮人家洗洗嘛。”
这幅娇滴滴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四周的食客都尴尬地低下头。
赫连明睿听到这句,被面呛了一口,咳嗽几声,脸色有些阴沉。
苏芷慢斯条理擦完嘴,把帕子往人眼皮底下一放,笑得妖娆。
某人不接,揽住她肩膀,唇角挑起一抹淡笑。
“你不想碰凉水,那我帮你烧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