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所言固然有理,但是未免却有些偏颇了吧!”穿着青衣的士子慢慢的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哪里偏颇?”
白衣士子脸上已经带上了一抹酡红,显然是已经醉得不轻。不过,从他的眼神来看,这些就将却还是没有打乱他正常的思考。
“正所谓上有所行,下必有所效。当今陛下既然摆出了这么一副姿态,那么毫无疑问的,下面的人就会进行效仿。且不说别的,单就是如今的百姓之中,向外开拓的风气却是已经渐渐拾起了不少。”
“拾起?”白衣士子歪了歪头,开口道:“汉业真的这么以为?”
言语中虽是反问,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清晰的表明了出来。
汉业也不生气,径直道:“怎么就不能这么以为?”
“当今天下的开拓全部都是以着陛下的意志而发出,若是稍稍遇到了挫折,那么可以想象,朝堂上下必定会满了闭守的风气。”白衣士子挥舞着手臂,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但是民间的百姓商贾,乃至于世家大族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得到了红利!岂不闻天下熙熙,皆以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有着足够的利益,甚至无需朝堂推手,下方的百姓自然就会推动着朝堂向外开拓。”
青衣士子慢声慢调的说着,就好像是一只有些笨拙的乌龟。不过,在这个笨拙的乌龟嘴里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有着一丝真知灼见。来自于后世的李信自然是明白一个道理,人活一世,为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么一点。宗族,名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李信知道该怎么样却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名声的获取,利益的补充,宗族的壮大,这三个东西统合在一起之后,就会变成一个相当可怕的利器。最起码,在面对着这些可以让自己的宗族迅速壮大的诱惑之时,鲜少有人可以保持真正的平静。
譬如迁民一类的事情,就有着相当一部分世家大族分出去了一半的分支,让他们在新的地方生根发芽。可以说,现在的大夏和这些宗族正处于一个蜜月期的阶段。
青衣士子能够看破礼义廉耻的背后全部都是利益的纠葛,就他这个年龄而言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见识了。
“汉业也知道这些都是利益的纠葛,要我看,这东西的根源若不破除,这大夏,这国夏,这汉人就再难有称霸的机会!”
“哦?!”青衣士子来了兴趣,而后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白衣士子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仿佛是罩上了一层水雾一般。“是什么其实也简单,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长城!”
白衣士子卖了一个关子之后,终于从嘴里面吐出了一个词汇!
“长城?!”
青衣士子惊愕,显然是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同伴的思想回路究竟是怎么搭建的。汉人的衰弱,国夏的兴盛跟着长城有关系吗?话说,人家长城老老实实的做了千年的防线,到头来民族衰亡的过错还怪在人家的头上。
长城冤不冤啊!
“就是长城!正是因着长城修建之后,我汉家儿郎才越发的衰弱,以至于被草原胡虏欺到了头上。可以说,长城的存在便是如同那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有味。所以,以着我的意见,陛下有朝一日若能九州问鼎,第一件事便要拆掉这千年的祸根所在!”
白衣士子占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喊着,在这一个桌子的四周已经有着不少人把眼光投向了这里。毕竟,白衣士子说的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长城乃是汉人衰亡的祸根所在,啧啧,得记着,日后的时候也好当做谈资给别人说道说道。
“文才这一句话说的未免就有一点过分了吧!长城自始皇帝在位时修建,至今已有千年,千年间正是有着长城的存在,胡虏也少了窥伺边疆的机会。可以说,长城正是我汉家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又怎么可以说是祸根呢?”
青衣士子明显提出了不同的论调。
白衣士子也没有直接反驳,反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汉业你是蜀人,养过猫吗?”
“猫?!”青衣士子眉头一皱,却是答道:“养过。怎么了?”
“那你可知道家猫与野猫的区别所在?”
“家猫…与野猫的区别?莫非是…野猫更加的好斗?”青衣士子轻轻的说出了一句话,但是话语中透出来的却是一丝没有底气的虚弱。显然,他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白衣士子也没有回答青衣士子的问题,反而是开口道:“那你可知道,怎样把家猫变成野猫?”
“赶出去不就行了!”
青衣士子说出这个答案,脸色却是缓缓一滞,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文才话语深处的意思。
汉人就好像是猫儿,而那一道长城恰恰就好像是家。只有从这一个家中走出去,家猫才有可能成为一只野猫。而汉人也是一般,强大的汉人,富硕的汉人,自给自足的环境给与了汉人太多太多的恩赐。但是,苍天将这些恩赐加给汉人的时候,也同样布下了一个严重的陷阱。因为汉人生活的地区太过富硕,因为汉人居住的地区太过完美,所以,汉人并没有向外开拓的欲望。
在以前的时候,能够促进汉人进步的莫过于就是胡人的压力,但是有了长城之后,汉人们就失去了再度扩张的欲望与决心。他们只是打算着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然后就到那地老天荒的一刻。
“汉业你看,这长城,有什么用处!”白衣士子笑得有些肆意,说道:“凡王朝兴盛之时,这一道长城不论是有还是无,皆不影响汉人王朝的尊荣。而一旦王朝衰微之刻,这长城就可以化作一道坚固的藩篱,从而将那些窥伺中原的胡人堵在长城之前。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白衣士子不知道何时扯散了自己的发巾,乌黑的长头披在了头上,颇有一股山野狂士,肆意洒脱的姿态。
“如何不是这样?”青衣士子反驳,“若无这长城守御,胡虏不知道便要入寇多少次。可以说,正是有了这长城,我汉家的天下才有了这几次安稳的时机!”
“汉业兄,问题摆在那里,总归是要解决的!哪怕是没有长城,前辈们也会想出来别的办法战胜这些。没错,这长城千年屹立,确实是为我汉家百姓遮风挡雨,乃是无上的大功。但是,谁有知道一点,这长城在化作我汉家百姓的遮天大伞的时候,同时也成为了我汉家百姓的藩篱所在。这藩篱二字,不只是对着别人,即便是对着我们自己也是这样。”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楼阁上响彻,作为听众的食客很奇怪的发现,虽然说这个叫文才的说话就好像是脑子抽风一般,但是这么仔细一琢磨的话,还真他娘有着那么几分意思。而且,越琢磨越有味道。甚至,让你感觉到其中有些不对劲,但是你却根本说不出来。
不等他们从这一个无底深坑里面跳出来,白衣士子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汉业兄,敢问我汉家的疆域有着多长的时间没有再增加过了!”看着想要说话的青衣士子,白衣士子接着开口道:“不是那些时得时丢的,而是真真切切为我汉家儿郎所占据的地方有多少!而这些能够被真正占据的地方,有多少是在长城修建之前打下来的底子,有多少是在长城修好之后打下来的底子,诸位不妨细想一下。”
青衣士子沉默,关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汉家王朝能够全部守住的地盘基本上都是秦朝的时候,老秦人征灭六国打下来的底子。至于其他的地方,虽然不是像草原那样判服不定,但是想要说一声永远都在汉家王朝的统治之中,也是十足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凉州,不也有着落入吐蕃人手中的故事吗。能够真正算成汉家的固有领土的地方,估计也就是春秋战国的时候打下来的那一层底子。韩赵魏楚燕齐秦,这七国加在一起的疆域便是汉人们能够真正守住的地域。
而长城修建之后汉家所占据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如同如同流水一般,很难被纳入汉家王朝的掌控。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无语的事实!
沉默蔓延,白衣士子就手拿起一个酒壶,开始往自家嘴里面灌酒。
“找不到是吧!事实上就是找不到,因为有着长城的存在,所以汉家王朝的进取心便再也不复从前。因为没有了威胁,所以他们开始了倦怠。反正由长城在,实在不行被躲在长城后面,反正那些胡人打不进来!如此的想法充斥,汉家王朝又怎么可能再度恢复以往的姿态!”
“所以,这长城便是祸根所在,长城不拆,我汉家难有兴盛之机!“
醉着酒喊完了这一句话,白衣士子却是老老实实的钻到了桌子下面去见了周公。青衣士子看着雅雀无声的二楼,朝着四周拱了拱手,歉意道:”在下的朋友失态了,还请诸位见谅。“
说着,青衣士子便是一个抱拳。四周的食客见热闹散去,皆是嘻嘻哈哈的坐下,脸上却是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毕竟,长安脚下的爷们儿,最喜欢的就是关于朝政时局的内容,哪里又会真的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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