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没有写明这块地具体花了多少银子,但地契上标明的面积非常大,甚至还包括了通往梅林的那条小路。
苏瑾瑶知道,要弄到这张地契并不容易。
这一片远郊的梅林看似无主,但这么大片林子只有梅树绝不会是天然的,应该是有人特意种下的,还需要常常打理着。
更难得还不只是找到主人,征得主人同意而买下这块地,还要经过官府的认证才行的。
看看这地契下方鲜红的官印,苏瑾瑶就知道这是除了动用古家的势力之外,没有其他方式的办法。
尤其天色不早了,只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拿到了这个,古尚卿为了自己,是费了多少的心思啊。
苏瑾瑶收好了地契,又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坟丘,拉住古尚卿的袖子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七娘的坟前,道:“姨娘,这是我哥哥,我真正的哥哥。”
“没错。”古尚卿接着说道:“我父母在我年幼时候就过世了,是我叔叔把我养大,栽培了我。所以我也要对叔叔的女儿更加用心的好,就好像当年叔叔拼了命也要保全我的命一样。”
苏瑾瑶一怔,转头看着古尚卿。
古尚卿耸了耸肩膀,道:“我自幼体弱多病,到了三岁还不能独立行走。是三叔把他当时全(shēn)的功力都灌注到我的(shēn)上,他说童子功最难练,只有这样我才能改变体质,慢慢的好起来。果然,不出三年,我不止恢复到了正常孩童的状态,甚至连病都极少有了。再到七、八岁的时候,我的功力比二十岁左右的成人也不差多少。”
苏瑾瑶这才明白,为什么古尚卿的年纪轻轻的,功力竟然和古学斌不相上下。也明白为何他(shēn)体里的内力有那么大的隐患了。
不是为了报恩
可以说,古尚卿和古学斌差不多,都是靠着外力在幼年的时候就把筋脉打通,拥有了高于常人几十倍的内力。
但古学斌不同的是,拓跋皋将军是用了疏导的方式,只相当于是给古学斌开启了一个闸门,让他自己把得到的内力疏导,留存下来。
但古尚卿这种是完全的把功力转移,让他一下子就脱胎换骨一样的拥有强悍的内力,在慢慢的自己融合起来。所以就造成了一些弊端和隐患。
苏瑾瑶看着古尚卿那认真的样子,不由得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个给你功力的人,是……你三叔?”
古尚卿点点头,眼神微微一暗,道:“但是三叔却为我损失了大半的功力。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三叔的武功那么好,就算是他上了战场,遇到强敌全(shēn)而退还是可以的,总不至于最后……为国捐躯了。”
苏瑾瑶听完心头有些堵,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古尚卿要执着的跟着她,给她安排一切了。
但苏瑾瑶还没想完,古尚卿就拉了拉苏瑾瑶的衣领,把她刚才穿好但没有展平的立领拉好,然后道:“瑾瑶,别乱想。我不是因为愧疚和报恩而对你好,不是要把对三叔的亏欠补偿在你的(shēn)上。如果你那样认为的话,你就辜负了哥哥的一片心意了。”
“那是为了什么?”苏瑾瑶不由得直接问出了口。
古尚卿一笑,道:“为了我的榜样,为了让自己成为三叔那样的男人。他有担当,对于失去了父母的我来说,视如己出,对我一心呵护、抚养长大。我觉得他作为男人,对于家庭、兄长都足以做到用心至诚了。所以我也要像他那样,对我的妹妹们,好好的呵护,让你们都能够开开心心的。”
说完,古尚卿摸了摸苏瑾瑶的头,就好像是哥哥宠溺着小可(ài)的妹妹一样,说道:“相信我,如果三叔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不会让你们母女受一点点的苦。但是在他的心中,国与家,他选择了为国而战,死而无憾。剩下的,就让哥哥来替他弥补吧。”
“哥……”苏瑾瑶点了点头,剩下的话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
古尚卿双手搭在苏瑾瑶的肩头,将她的(shēn)子慢慢拉近自己,然后将她拥在了怀里。
古尚卿的怀抱很温暖,不同于古学斌的炙(rè),是那种细水长流的暖。这是一个哥哥真心要守护着妹妹的诚心,让苏瑾瑶不能被拒绝。
古尚卿也是在古学斌之后,真正走进了苏瑾瑶心头的男人,是她所认同的好哥哥。
有了古尚卿的拥抱,周围的风雪都小了很多。没有人再劝苏瑾瑶离开,古尚卿也不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地陪着苏瑾瑶站在这里。
如果苏瑾瑶累了,他会用力扶住她的肩膀,给她有力的依靠。
苏瑾瑶的脚酸了,他们就一起坐在梅树下,始终陪着七娘。
直到天色放亮,雪花在朝霞的映照下有了一丝淡淡的橘色。古尚卿才道:“瑾瑶,太阳出来了,雪就要停了。七娘也应该去了安心又自由的地方。你不要再留在这里,让七娘走的也不安心。”
苏瑾瑶抬头看看天空,真的不知不觉中,雪已经又变小了。细细碎碎的雪不再是一片一片的,而好像是冰屑一般下落。
地上雪地之上,细碎的冰屑反(shè)着朝霞的光亮,点点闪闪的颇为美丽。
苏瑾瑶也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啊,有了朝霞,证明会是个晴天。(yīn)了好久,终于放晴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瑾瑶竟然觉得晴天就是一个好兆头。好像真的是古尚卿说的那样,七娘去了安乐、自由的地方,再没有了任何痛苦,她也该安心了。
古尚卿揽着苏瑾瑶的肩头,道:“走吧,哥哥带你回京。你想要什么,都有哥哥帮你拿到。”
“哥。”苏瑾瑶叫了古尚卿一声,却还是站着不动。
古尚卿诧异的回头,上下打量了苏瑾瑶一下,就笑了。道:“让我猜猜看,我妹妹是想要什么?估计是脚冻了太久,走不了路了吧?没关系,哥哥背着你。”
说罢,古尚卿在苏瑾瑶的面前背转过(shēn)去,蹲了下来。
苏瑾瑶怔了怔,看着古尚卿的背,和那消瘦但宽阔的肩膀,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古尚卿回头,给了苏瑾瑶一个温和又宠溺的笑容,道:“没关系,尽管上来吧,哥哥背得动你。”
苏瑾瑶“嗯”了一声,真的趴了上去。古尚卿在苏瑾瑶的腰上服了一把,然后把拳头攥起来,用手背托着苏瑾瑶的腿窝,才站起(shēn)来。
苏瑾瑶把手搭在古尚卿的肩头,低声道:“好几年前,还有一个人背过我的。”
“是……太子(diàn)下?他倒是对你很好。”古尚卿说完,又道:“我虽然很久没有回过京城里,但我也知道,太子(diàn)下是危机重重,他的(rì)子并不好过。”
苏瑾瑶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想要劝我,不要参与其中?”
“不是,我只是想要让你这一路好好的想想,卷入其中就意味着你不会再有这样清闲的(rì)子,你愿意吗?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古家就站在太子(diàn)下这一边了。”
古尚卿的意思非常明显,他可以代表古家,或是让一直保持中立的古家势力站到古学斌这一边。
之前,赫连家一直都是太子(diàn)下的助力,为古学斌做了很多的事(qíng)。
而古家却始终保持中立,没有表态他们究竟支持哪一方。这应该也是古家明哲保(shēn)的一个办法。
但是如今,赫连天祁的(shēn)份如此特殊,万一他想要回归皇长孙的(shēn)份,赫连家难保不想推举自己的儿子上位。
反而是古家,可能因为苏瑾瑶的关系,加上古尚卿的极力支持,而站到了太子这一边。
苏瑾瑶再次轻声道:“哥哥,谢谢你。”
古尚卿道:“一家人,不用说‘谢谢’。”
“好。”苏瑾瑶说完,抿了抿唇,又道:“其实刚才,我不是第一次叫你‘哥哥’。”
“是啊。”古尚卿道:“昨天我阻止你为七娘针灸的时候,你也叫了。”
有恶犬?
古尚卿一脸正色的回头,对苏瑾瑶道:“瑾瑶,作为哥哥,不希望你为了有求于人而降低自己。就算是面对哥哥,也不要说出恳请的话。喜欢你、(ài)护你的人,不需要你求;那些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的人,你求也没有用。”
苏瑾瑶这次是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说道:“这个道理我也懂。我只是想说,前一天给你针灸治疗鼻塞的时候,我也叫过你了。可是你一个喷嚏打出来,根本就没有听到。”
“啊?是吗?那个时候就已经叫过了?”古尚卿顿时显得一脸的惋惜,道:“亏了我还一直担心,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让我跟你一起上路呢。”
“你是个好哥哥,所以不用担心。”苏瑾瑶说完,把头靠在古尚卿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多么的劳累,一夜不睡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但是能够这样有个人依靠,而且是真真正正的是血脉的亲(qíng)联系在一起,让苏瑾瑶觉得更为安心。
古尚卿稳步的走着,雪踩在他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苏瑾瑶听着那“咯吱”声,轻轻的道:“哥,我查出你的内力有一个极大的隐患,我帮你治疗好不好。”
“好啊,那就劳烦瑾瑶了。”古尚卿立刻答应下来。就好像只要是苏瑾瑶开口,没有他可以拒绝的理由。
苏瑾瑶的心好甜好甜,这种被宠溺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这与古学斌给她的恋(ài)的感觉又全然不同。这是一种不需要顾及的感(qíng)联系,不必因为是不是真(ài)、(ài)的是不是平等或是卑微而思虑太多。
这种宠溺可以全盘接受,而不必怀疑是不是有一天会消失,特别特别的安心。
“呼”苏瑾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老天带我不薄。”
古尚卿听了也是一笑,道:“何止是不薄,还很厚实呢。怕你冷、怕你累,怕你路上遇到不开心的事,我这个哥哥比老妈子还(cāo)心,偏偏你还不接受。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气馁了。”
“为什么?”苏瑾瑶皱了皱眉,道:“早知道你会气馁,我就不和你好了。万一有一天你受不了我的坏脾气,说我无理取闹,说我不如雪绮温柔可人,那不是就要抛弃我了?”
“我气馁是因为自己没有让妹妹满意的本事,我就要考虑是不是真的搬一座金山来,让你好好开心一下。”古尚卿回头看了苏瑾瑶一眼,道:“瑾瑶,我总觉得你应该是特别特别(ài)钱的,所以一座金山不行,那就搬两座过来。”
呃?苏瑾瑶忽然觉得,这句话好有趣。
嗯,没有什么是一座金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座。
于是苏瑾瑶点点头,道:“好啊,记得你欠我一座金山,不,是两座。”
“好,妹妹出嫁的时候,两座金山当作嫁妆,这是哥哥亲口许给你的。”古尚卿说着,已经走出了梅林。
秀宁和东子就在林子外面等着,一见苏瑾瑶是被背出来的,都吓了一跳。
秀宁连忙道:“主子,你的腿没事吧?脚是不是冻伤了?”
苏瑾瑶摇摇头道:“都没事,不用担心的。”
古尚卿则是对东子道:“去找一块木板来给我。”
东子撇撇嘴,还是跑去找了。可是这冬(rì)里还刚刚下过雪,哪有什么木板啊。
最后东子把马车行李架上不起眼也没有什么作用的一块木板拆了下来,递给了古尚卿。
古尚卿抽出匕首,在木板上刻了几个字,写的是:此地私有,不得入内。有恶犬!
说完,古尚卿把木板递给了东子,道:“去插在路边吧。”
东子答应了一声,跑去把木板插在了通往梅林的小路上。为了怕木板倒下,还特意用一块石头砸了几下,戳进土里很深,这才跑了回来。
没想到东子一回来,古尚卿就一脸吃惊的看着他,问道:“你回来干嘛?”
“赶车上路啊。”东子看看苏瑾瑶,问道:“主子,难道我们还不走?”
苏瑾瑶也点点头,道:“走啊,现在就上路。”
却没想到古尚卿一本正经的道:“马车我会赶。但是你没看到木板上写的字吗?”
苏瑾瑶道:“此地私有,不得入内啊。怎么了?”
古尚卿拍拍苏瑾瑶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然后问东子道:“那后面一句是什么?”
东子道:“有恶犬?”
“是啊。”古尚卿严肃的说道:“所以,你要留下守着这片梅林。等到我们办完了事(qíng),回来,买了几条真正的恶犬,来换你的班啊。”
“哈哈”苏瑾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明白了,这一定是古尚卿来报复东子要给他泡脚水洗脸的梗。
秀宁听完也笑了,只是她看着古尚卿,有点想笑又不敢笑的意思。
就数东子的表(qíng)最精彩,很想发作,却又不敢。只得苦着一张脸看向苏瑾瑶,道:“主子,我不要当恶犬,我以后不敢得罪古公子了。您带我上路吧。”
苏瑾瑶笑着点点头,道:“行啦,一起上路吧,你还是车夫。”
然后她又问古尚卿,道:“哥,那你是仍旧跟东子在外面赶车呢,还是跟秀宁坐在马车里?我的马上驮不动两个人的,驮得动我也舍不得。”
苏瑾瑶说完,秀宁先有些不好意思了,脸竟然红了起来。
虽然她说不会对古尚卿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可是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想要多看上几眼。
古尚卿看看东子,又看看秀宁,道:“瑾瑶,如果我选择走路的话,你会不会陪着我一起走?”
苏瑾瑶摇摇头,坚决的道:“当然不会啊。”
古尚卿一脸受伤的样子,道:“好吧,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的好妹妹,我一心一意宠溺无度的好妹妹。”
说完,古尚卿突然就打了个呼哨。紧接着(shēn)后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苏瑾瑶回头一看,同样是一匹白马跑了过来。不过这匹白马与苏瑾瑶漠云的稍有不同,这匹额头有一块棕红色的菱形,前(xiōng)则是一道棕红色的闪电形状。
别说我没帮你
古尚卿等白马跑到近前,一个纵(shēn)就跳了上去,(shēn)形干净利落,动作优美流畅。
上马之后,古尚卿笑着问苏瑾瑶:“瑾瑶,你该不会觉得,我这一路跟着你,都是靠双脚走,才走到你们前面去的吧?”
“本来,我是那么觉得的。”苏瑾瑶真没想到,古尚卿原来不是靠轻功飞奔,而是骑马赶在了前面。
不过,想想也对,有一匹马总比自己跑要省力的多。古尚卿又不是没钱,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一路跑着紧紧跟随呢。
想到这里,苏瑾瑶不(jìn)都因为自己的幼稚想法笑了起来。
忽而,苏瑾瑶发现自己真的有时候比较幼稚。或者说,最近的(rì)子太清闲了,让她开始把曾经缺失的(qíng)感、快乐的童年、亲人的关(ài)都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