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海水的腥气扑在靳觞的面颊上,他站在桑海崖边,远眺前方破涛汹涌的海面。此时是虽然不是台风多发期,但是海面上的风浪却异常剧烈,风在海面咆哮,卷起的巨浪拍打在海边的岩石上,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天空阴沉沉地,远处天水交接的地方如同泼上了墨水,漆黑一片,偶尔还有一道道狰狞的闪电在里面出现……
靳觞身上的黑服就如同远处的天空一样,黑的彻底。他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腰部的位置用了一条银色的发带松垮垮地扎着,此时发带已经被海风吹走,没了束缚的头发在海风中飞舞。海面上的波涛更加凶恶,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的船只了,除了靠近桑海城的那个庞然大物。蜃楼就如同一个海上宫殿,它占据在那里,任由风吹浪打,巍然不动。
“风浪太大了,搞不好桑海附近的小渔村会被这风浪淹毁。”卿卿顶着风浪走到靳觞身边。她一身白衣,参考了南皇套的造型,头发上绑着银色的丝带,如今她腰间的飘带,头发上的丝带都在风中飞舞,倒是无端端地多出了几分仙气。
“这场飓风来的突然,来不及了。”靳觞的话被风吞没,在自然面前,人同样是渺小的生物,“回去吧!”
走下悬崖,靳觞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卫庄。今日他没有穿那件大氅,直接套上一件紧身衣,将他的身材完美的展现出来,靳觞想幸亏他不是吴峻,否则会对着卫庄吹口哨了,不过这么看来,卫庄的身材到不错。
卫庄目光微微倾斜,余光扫在靳觞脸上,如今他的内伤已经被靳觞医治好了,还呆在这里,是对靳觞拿出来的几本书感兴趣,聚散流沙,卫庄发誓要让它永远存在下去。
靳觞一行三人,顺着小道朝桑海城的方向走去,此时天空中弥漫了厚厚的乌云,整个空间变得压抑而紧绷。
桑海城的上空居然出现几只机关鸟,靳觞皱着眉头,那几只机关鸟在这样的暴风下飞的还算平稳,但是没过多久,乌黑的云彩里,突然闪现出来一道亮光,随后一道炸雷在众人耳边响起,在看天空,那道亮光直接劈打在机关鸟上,然后那些机关鸟就分裂开来,朝地面掉去。
“哼,自不量力。”卫庄看了全过程,他其实非常讨厌公输家,那群只能依附别人存在的杂碎。
“行馆周围布满了李斯的眼线,同时还被重兵看守住了,他们虽然没有对我们动手,但是却影响了我们的行动。那里不适合居住了。”卿卿上前一步开口,“韩非已经被我接出来了,现在住在桑海城东面的一个小院子里,我们去那边。”
靳觞他们前脚刚踏进院子,暴雨就接着来了。他换了一身白衣站在书房窗户前,窗外狂风大作,还带着海腥味,乌沉沉的天空一道道狰狞的裂纹相继出现,雷声轰鸣,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它们拍打着一切能拍打的东西,庭院里的树被风吹弯了腰,雨珠劈打在它的枝叶上,风刮得更加剧烈,似乎想把它连根拔走……
靳觞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他走到书架旁,点燃书架旁边的烛火,顺便拿起一本上,开始翻阅。在他不远处的木榻上,面对面坐着韩非和卫庄,他们相顾无言,似乎在透过眼神达到一种不为他人所知的交流方式。
“你老了。”卫庄突然开口,他的话丝毫不客气。
“你也不年轻。”韩非咳嗽了一声,“头发全部白了。”
“哼!”卫庄的嘴角浮出讽刺,“一个苍龙七宿让你纠结这么久,韩非,这不像你。”
韩非低头拨弄茶水里的茶叶,眼前的这个人他非常了解,卫庄一向自傲,如今被困在这小小的桑海城一定很不甘心吧,“很惊叹吧,对靳觞他们提出的法学思想。”韩非抬手为卫庄到了一杯水。想当初,他在万花谷看到靳觞他们的那些法学书籍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震撼。他的法家思想,只是提出了一个模糊而笼统的概念,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明这种思想能建造一个怎样的制度出来,但是他从靳觞他们的想法中,明白了他所追求的是那种法治社会,那种理想国度……
天下大同,这是一个无法做到的传说,无规矩无方圆,只有法的贯彻,依法治国,才能让一个国家长治久安。韩非为他的下半生定下了一个目标,他要普及法的概念,他相信,法家总有一天会超越儒家和墨家。
靳觞微微抬起眼角,在墨家机关城被毁之前,韩非从来没有认真的看完他们藏书楼里的书籍,墨家机关城事件之后,韩非呆在唐门藏书阁一个多月,那时候他才真正正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的,超越这个世界几千年的学说思想。在到桑海之前,韩非的三餐都是在藏书阁里解决的,对他来说,那些书籍为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靳觞用书籍盖住自己的脸,那些书籍都是他们四个人用了十年的时间慢慢整理编写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作为华夏儿女,他们要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重要的东西。靳觞拿下书,走到卫庄身边,卫庄和韩非之间的木榻上,一盘棋局已然展开。
“靳觞,对这局棋,有何见解?”韩非抬头,靳觞他们四个人中,靳觞和吴峻的棋力是最好的,江哲的大局观最好,但是棋力较之他们输了一筹,至于林巍……他只认识黑子和白字,围棋的规矩什么的,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没什么见解。韩非兄,观棋不语真君子,不是想让我成为小人吧?”靳觞玩笑道。
“那你是君子吗?”韩非落下一子,如今他已经把卫庄逼到绝境了。
“我不是君子,但是也不想做小人啊。”靳觞走到另一面坐下,“如今外面找你的人很多啊。”
卫庄丢下手中的棋子,他输了,韩非的棋风变了,变得更加诡异也更加危险了。卫庄侧头对着靳觞,“他们在哪里?”
“丢下自己的属下不管,这可不好。”靳觞微微一笑,“赤练和白凤如今已经到了你曾经出现过的树林了,不过,胜七似乎一直没有离开那里。”
卫庄眯起眼睛,他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这段时间他呆在靳觞这里除了养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过既然知道赤练他们的位置,也没必要让他们自己行动。
“上次你与胜七交手,在场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我出现之后,他的气息就消失了。”靳觞突然开口。
“谁?”卫庄盯着靳觞,当初靳觞的出场已在他的预料之外,但是他没想到居然还隐藏着其他人。
靳觞摇摇头,那个隐藏的人,非常神秘,他只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危险,诡谲。
韩非收好围棋,“如果那个人是为了小庄你,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的。”
卫庄站了起来,他推开窗户,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是天仍旧阴沉沉的。海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刺痛,桑海的天变了,“转告盖聂,我和他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说话间,卫庄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靳觞勾起嘴角,真是关心属下的别扭主子,不过他的这份执着,也挺让人吃惊的。他治好了他的伤,怎么算,他们都是朋友了吧?
卫庄直接走出桑海城,朝着木桥的方向走去。刚刚的飓风,让桑海城变得一边狼藉,城内到处都是吹翻了的棚架,竹竿,有的客栈酒馆的门匾也被吹得倒在地上。卫庄毫不犹豫地从上面踏过去。
郊外的树林也被飓风摧残,很多没有成型的树都在狂风暴雨中夭折了,卫庄突然停下脚步,他的面前出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看不见他的面貌。卫庄的目光微微下斜,没想到他才出桑海城,就有人找来了。
“你是谁?”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自己是谁。”黑衣人的声音沙哑,卫庄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秘人,这个人一直关注着他,为什么?卫庄眼中一抹利光,一闪而过。
“或许没有关系,或许有关系,没有人能够在巨阙的一剑下幸存。”
卫庄直视着神秘人,他与胜七的交手,结果显然易见,若不是靳觞出手,死的会是他,“你是专程来恭维我的失败吗?”
“巨阙号称天下至尊,虽然排名第十一,但是一剑的威力足以开山裂石。你交战之前,已经受了重伤,所以又不能算失败。”神秘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况且,你与他的比试被人打断了,否则孰胜孰负,很难说。”
“如果是寻找借口的话,我还不需要别人代劳。“对卫庄来说,与胜七的交手,他最后处于下风,那便是输了,他还不至于输不起。
“说到借口的话,或许纵与横的交战更加需要一个理由。这不正是你们生存的原因吗?如果战争结束了,兵器就要被收藏……”
哦?有点儿意思,卫庄嘴角微微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靳觞说过,纵横家就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阴谋份子,那这个神秘人的目的也不单纯啊,卫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的光,“战争还没有结束,那些认为战争已经结束的人,将要为此付出代价。”
“很好,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就是我的主顾了。”
“主顾?”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个人的身份卫庄虽然不知道,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会给他一个非常大的惊喜。
“我是一个提供情报服务的人。情报。对你的战争,或者说,对于你们的战争,有用的情报。”
“你说的你们是指谁?”
“你们?儒家张良是其中之一吧。你们是不是有一些计划?我知道你们还在调查多年前一个朋友死亡的真正原因。我是不是证明了自己还是有些情报的?”
卫庄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这个神秘人还不知道韩非没有死,看来他的势力还无法渗透到靳觞他们的势力中去,不过即便如此,这个人还是能给他一些他想要的东西,“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为战争提供服务的人,当然不希望战争停止。”
“你有什么情报可以给我?”
“首先取决于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这句话的意义很大啊。卫庄上前一步,敌人,他的敌人是谁?墨家?儒家?亦或者是秦国,嬴政……
“作为第一次提供情报服务,我给你一个提醒,远离靳觞……”说完,那个神秘人已经飞远了。
靳觞解除浮光掠影,走到卫庄身边。
“看出来了?”
“阴阳家居然开始倒卖情报了。”靳觞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一次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神秘神身上那股属于阴阳家的气息。
“你确定?”卫庄偏头。
“当然……”
“那养了这么多敌人的嬴政,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