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算是给足了这个一国之母面子,可这么半天皇后都不叫她起来,莫非又想借此给她下马威了?
慕容远嘴角一勾,挺直了背自己就站直了身子,故作不解的提醒道,“皇后娘娘?”
皇后眼眸中怒火明灭不定,死死的盯着她,闻声,冷冷一笑,低声呵斥道:“本宫可曾说过,让你起身?”
“不曾。”慕容远乖顺的答。
皇后挑眉,“那你自行起身,可是不将本宫这个嫡母放在眼里?”说着,“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慕容远,你好大的胆子!”
听闻这毫无新意的一句话,慕容远不禁要长叹一气了……这个皇后,到底有没有脑子?
这后宫里的一个两个,训起人来,竟然也没有多余的台词吗?
“皇后娘娘息怒。”慕容远突然恭敬的跪了下去,声音平稳无波,“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远儿自当听从娘娘的吩咐。”
皇后这下倒是愣住了,心道,这么乖觉?不过慕容远这一句话却说的她通体舒畅,不由面色一缓,道:“远儿,母后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先前罚你也是母后的错,不该听信流言……只是你要知道,如今前朝后宫局势不明,皇帝又是近一月称病不朝,本宫作为一国之母,这个时候理所应当是要站出来的。”
“娘娘说的是。”慕容远低垂着头,面无表情的附和道,“远儿愿意为娘娘分忧,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后讶然不已,半月前还在她面前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人,禁足半月就变得如此乖觉了?她还没提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看来,果然是惩罚才有用啊!
皇后得意洋洋的想着,不自觉的太高了下巴,看着慕容远的目光中都透露着卑微的怜悯,“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天下大事,却不是你我一介后宫妇人能够决定的。”顿了一顿,又道,“大皇子乃是皇上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今皇帝称病不朝,却又不曾下诏立太子,国中无人……依你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慕容远抬起头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皇后的神情,她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让慕容远心念一动,立刻就明白了皇后的心思——要自己保大皇子登位?
慕容远冷笑,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分量,就凭着她这般对待自己,怎么可能让她的儿子登位?
要知道,皇帝属意的人可是……
“远儿明白了。”慕容远俯身再拜,淡然的说道。
“哦?”皇后面上一讪,伸手递过去,柔声问道,“你明白了什么?且说给本宫听听。”
慕容远借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弯腰探身,凑到她耳边轻轻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大皇子登位,对么?”皇后猛的侧过头来看她,慕容远立刻变了脸色,嘲讽的看她,“可是,我凭什么要让你如意?”
说完,她拂开皇后的手,倒退了三步,远远站定。
皇后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慕容远颤声责问道,“你、你……你竟敢戏弄本宫?!”
慕容远却柔柔一福身,乖顺的答道,“远儿不敢戏弄娘娘,方才娘娘所说的,远儿都铭记在心,定然竭尽心力为娘娘达成心愿!”
“你……”皇后呆愣的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慕容远福礼告退,张泉左顾右盼的跟了出去。
祈春立刻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公主她方才,同您说了什么?”
皇后冷眼瞪她,猛然甩出一巴掌,“啪!”的一声重重搭在她脸上,怒声呵斥道:“狗奴才!说了什么,轮得到你来打听吗?!还不给本宫滚出去!”
祈春捂着脸忙不迭的告饶,低垂着眉眼退了出去,正好将眼眸里浓烈的恨意掩饰过去。
回含芳殿的路上,慕容远都在想一个问题——既然大皇子是皇后所出,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理所应当的皇位继承人,皇帝为什么不让他继位?
可一想起暗室里皇帝那一双如涉嫌一般冰冷锐利的眼神,慕容远就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她慕容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般惧怕一个人的眼神!
再想起对方不动神色的在她身上种下那种奇毒,让她不得不听命行事……这一切都让慕容远恨得肝胆欲裂!
她从来不是个会受人胁迫的,可如今为了活命,却不得不低头!
“今天初几了?”忽然想起来,慕容远哑声问。
采薇想了想,回道,“今日已是初三了。”
初三?!慕容远猛然一惊,不知不觉,日子竟然过的这么快,离那“初七”之约,已然只剩下四日……三月之期即将过去三分之一,她能不能通过皇帝的考验?
采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陡然一变,不禁忧心问道:“公主,怎么了?”
慕容远想了想,道:“……本宫上次给你的那一沓图纸,东西可做出来了?”
采薇一愣,这才想起半月前的花朝节那天,慕容远确实给了她一堆图纸,让她找人做出来的……惊了一下,道:“奴婢这就去问问。”
“去吧。”慕容远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去,自己带着人回宫去了。身边没有熟悉的东西,她总是很不安。
虽然今天看似是把皇后戏弄了一番,可也把她自己推到了那个位子上去——原本是迫于无奈而为之,可如今,她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雀跃来。
权力,真的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回到含芳殿,已经是午时过半了,慕容远饥肠辘辘的吩咐立刻摆饭,蔷薇亲自领着几个丫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膳食呈上来,在西次间的桌子上摆开。
慕容远吃饱喝足,歇了一阵子才起身,慢慢的在屋里散着步消食,顺便打量起这间不一样的屋子来。
临走时嘱咐蔷薇换上的屏风画展摆设一应置办齐全,蔷薇又自作主张的将这相连的几间屋子的纱帐都换成了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轻盈飘逸的纱帐掩映之间,是碧绿与通红交织,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春意盎然。
且推开寝房与书房的窗户,临窗就是新栽上的红楠,茂密繁盛的一大丛叶子,下面是碧绿碧绿的,顶端却是火红火红的,艳烈的让人心醉不已。
慕容远审视完这些,整个心都舒畅了,先前在翩云殿所受的气,也散去不少,这会儿才有功夫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她招手叫来蔷薇,道:“你去给我打听打听,三位皇子,各有什么喜好。务必要尽可能详尽。”
“诺。”蔷薇没有迟疑的应了一声,而后又问,“六皇子,不用吗?”
“他么……”慕容远低低一叹,心下盘绕着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神色晦暗不明。
蔷薇见状,福了一礼就走出去了。在她看来,慕容远的迟疑意味着她的心已经偏向了六皇子。蔷薇一边走一边想着,要不要先给娴妃那边递个口信?
安排了蔷薇出去收集信息,东梢间的书房里只剩下慕容远自己。
书房是今天上午特地收拾过了的,临窗的窗台下摆着一张长条几案,上面放着上午她亲自修建过的海棠插瓶,香风徐徐而来。
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台书架,上面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类藏蓝色封皮的书籍,她还没一一翻过。正中间一张书桌,上面一整套羊脂玉的文房四宝,还有几盏琉璃摆件。
桌面上收拾的很干净,她用过的毛笔都被洗干净了挂在笔架上面,用过的纸也整齐的叠了起来。
慕容远随手翻了几下,目光就落在桌案后面那张紫檀雕荷花纹的宝座上面。
慕容远盯着那张椅子,脚下飞快的绕着桌案走过去,手轻轻抚上椅背,摊开指尖细细揉了一下,却分明有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粉末。
凑过去闻了一下,她猛然变了脸色,厉喝一声,“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