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茕醒来的时候,面对着是吴妈惊恐的眼神。
“吴妈,你怎么了?”这样的眼神她早已习惯,不待吴妈回答,她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过了半晌后她才淡淡开口,“我是白茕。”
“哦,白小姐醒了啊,饿不饿啊,吴妈给你做饭去。”吴妈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眼睛却是一片湿红,显然是哭过了。
白茕动了动胳膊,才发现全身都很痛。看来昨晚在自己喝醉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情,加上吴妈疲惫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照顾了自己一整晚。
“吴妈,不用了。你先去睡吧。我自己去厨房。”那双镶嵌在皱纹之中的眼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疼。白茕心间猛地一阵抽痛,曾几何时……
“这怎么可以,我是保姆,怎么可以……”吴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回魂后的白茕打断,“你若是怕何遇,就睡在我这吧。”
看着白茕脸上淡然的笑意,吴妈有些诧异。自从她到这来的那天起,她就很少听她说话,更不要说笑了。而眼前的白茕仿佛变了一个人。
但是白茕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因为她想妈妈了。
记忆里生病时,只有妈妈才会守着自己一夜。妈妈是她生命里的第一缕阳光,无时无刻不陪伴着她。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束永远也不会熄灭的阳光会消失……
都怪自己,不然妈妈也不会出车祸。
她想到这,眼眸再次湿了。
“白小姐,你怎么了?”吴妈见白茕哭了,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做,滑稽地像个孩子。
白茕被她这一举动逗乐了,她抹了一把眼泪道:“没事,只是想起了我妈妈。”
吴妈知道白茕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于是双手紧紧拉着白茕的手,慈爱地看着她道:“孩子,别难过。吴妈也有孩子,所以了解做父母的心。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最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流泪。”
是啊,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尽管她不会说话。
白茕默默走到厨房,系上围裙。
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浓郁的饭菜香,何遇被这股香味引诱地睁开了眼睛。
他走下楼,朝着厨房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喊道:“吴妈,今天做了什么,那么香。”
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倒是听到几声哼唧哼唧的声音,他低头才发现余生和爱丽丝这两条狗已经各就各位了,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白茕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何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茕?你竟然……”就在下楼之前他还特地去看了白茕的房间,确信白茕还在睡觉,这才下楼,不过这一转眼的功夫,白茕就从二楼瞬移到了厨房?
“吴妈照顾了我一夜,我让她在我的房间睡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不像平日里的白茕,却带着淡淡的温柔。
“所以你是?”
“白茕。”白茕将饭菜放在餐桌上后,解开围裙,“尝尝吧,很多年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就在何遇走上前的时候,白茕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印,那般触目惊心。
“你的脖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那般可怕的一面。
“这个……”何遇摸着脖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说不计较是假的,因为他差点被掐死。可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比他更无辜,时光漫漫无止境,若是定格在此刻也未尝不可。
“好香啊,我闻到了鸡爪的香味。”苗若蓝探出脑袋,从大门处冲了进来,顾不上和何遇打招呼,就朝着桌上的饭菜扑去。
“苗苗!”何遇无奈,突然有点感激他的出现打破他们之间的尴尬。
白茕倒是不介意:“这是凤梨鸡爪,竹香八宝饭,还有琉璃母鸡汤……”
听着有些熟悉的女声,苗若蓝这才反应过来白茕一直站在何遇的身旁。感觉脖子昨日的余痛还未全部散去,他立即退后一步道:“你,你,你……”
“苗苗,她是白茕。”
通过声音锁定住何遇,最后锁定在了他的脖颈旁,苗若蓝立即笑着冲了过去:“何遇,没想到你也成歪脖子大叔了。这草莓比我的还大……”
“很好笑?”
“不好笑。”苗若蓝止笑,将视线再次定格在罪魁祸首上,“酒醒了没!”
白茕脸蛋微微有些红,虽然吴妈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知道受害者不止一人,她抱歉地说道,“昨晚,抱歉。”
“你说什么?”苗若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对不起。”白茕提高声音。
“我还是听不到。”
“苗苗!”何遇皱眉。
白茕低着头不再理会,打算离开,却没想到脚底一滑,身子猛地向后坠去。何遇连忙上前去扶。可还是晚了一步。
“噗通……”一声,白茕摔在地上。
“戒指,我的戒指……”何遇扶起她。却看到白茕眼眸里的泪水。戒指?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一直戴在白茕无名指上的戒指竟然摔坏了。
白茕紧紧抱着那枚戒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么一句话,可就是怎么也不肯从地上站起身来。
“你别哭,戒指坏了,可以修。”苗若蓝也被白茕的哭声感染地心软了下来。他最受不得的就是女孩子哭了。
白茕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注视着何遇,期待着他的回答。
“对,可以修的。”何遇郑重地点点头。
白茕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在何遇的手中,随即便昏迷了过去。
何遇叹了口气,将白茕抱进房间。转身看着苗若蓝道:“饭也吃了,人也看了,你可以走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怪我妨碍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不知道是谁当初求着我住下来。”苗若蓝不乐意了,“你得感谢我,幸亏我没住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何遇打断道:“昨晚,白茕的三个人格相继出现。”
“你什么意思?”
“顾念白说这很有可能是白茕病情加重的一个前兆。”何遇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事情严重下去,留给我的选择只能是把她送进医院。可我又觉得……”
“你们的关系刚开始缓和下来,你就把她送进冷冰冰的医院。怕是不好吧。”
“很多事情,我必须得往大的方面考虑。”何遇将心中那份犹豫不决尽数化为灰烬继续道,“我也很同情她,但我毕竟不是个医生。很多方面我也只是个有心无力的角色罢了。”说到这,他的心突然抽痛了起来。
“你怎么了?”苗若蓝注意到他面色惨白,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递给他道,“赶紧吃了。”
“你记得你生病最严重的时候吗?”苗若蓝突然想起往事,“那个时候,你忘性大,总是忘记带药,后来何爷爷就想了一个办法,让我们时常在你身边的朋友亲人身上必须带着这瓶药。不知不觉间,这就成了一种习惯。即便你后来去了美国。我的衣兜里不装点咬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想说什么?”何遇不解。
“我的意思是,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如此。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总是在无形之中侵蚀你的内心。”苗若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何遇,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
“什么?”
“河老爷子打电话给我了,希望你这个礼拜五能够带白茕回何氏老宅。”
……
直到苗若蓝走后,何遇仍旧思考着那句“你变了……”,看着床榻之上睡得安详的白茕。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改变。
变得更加有耐心了吧。
白茕的睫毛很长,所以那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依旧没有掉下来。
不知道为何,只要注视久了,他就忍不住伸手想将它们摘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简宁,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睫毛,那些泪水又迅速地汇聚在了一起,朝着脸颊涌去。
迷迷糊糊中的白茕一直说着梦话,虽然大多不成句子,但是何遇却大致明白了。
原来这戒指是简宁送给白茕的。
他还听了一些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可是白茕却乖乖地闭上了嘴,再也没有言语。直到很久以后,见白茕彻底安静了,他才起身。
缓缓踱步到书桌前,看到一张白色的信封。
由于好奇心得驱使,他还是将那封信抽了出来,很显然这是寄给在天堂的简宁的。
亲爱的简宁:
你好吗?在那个世界好吗?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
怪我私自把你留在我的生命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
字迹到了这里突然就没了,很显然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或许她想要和他告别,可内心却无法说服自己。
何遇将信装回信封,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起身离开。
阳台上冷风呼呼地吹着,毫无疑问,秋天已经到了,何遇带着莫名的失落驻足了很久,直到星星都出来了他才挪动步子。
“白泽。明天八点。”挂掉电话,他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