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稳定后的白茕再次被送回了普通病房。
因为公司的事情，何遇将白茕托付给温言后便离开了。
温言是彻底害怕了，所以在白茕醒来之前她一步也没有移开病床。直到隔壁房间的李之痕穿着拖鞋，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
“你……”温言不认识李之痕，但是知道是他救了白茕，于是带着感激看向他，“你是救了白茕的那位帅哥吧。我是白茕的朋友，真是谢谢你了。”
“我姓李。”李之痕看了一眼闭着眼的白茕，嘴角牵起，“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出手相助的。更何况我和白小姐还有过一面之缘。”
“嗯？你认识白茕？”
“之前酒会上见过，相聊甚欢。”
温言的嘴角抽了抽，白茕很少和生人说话，更不要说“相聊甚欢”，可看着少年阳光般的笑脸，她又觉得不像假话，于是又闲聊了几句。
李之痕将目光转向白茕道：“医生有说过什么时候醒吗？”
“应该快了。”温言想起白茕醒来后肯定想喝水，于是拿起热水瓶，看着李之痕略感歉意道，“李先生，能帮我照看下白茕吗，我去去就来。”
“嗯嗯，你去忙吧。”李之痕巴不得她赶紧离开。对于白茕，他还是积累了一肚子的十万个为什么。他不是没有找人调查过白茕。可私家侦探都查不出什么来，他除了亲自上阵去了解，还真没有别的方法了。
一个人可以毫无痕迹地在这个城市生活五年。
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的是何遇将她藏得太好了吗？
可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何遇口中的男女朋友。
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沉思，连白茕睁开了眼，他都没有发现。
“大哥哥，你也生病了吗？”直到一声软萌的声音响起，他才回神，看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突然就怔住了，自己有多少年没看过这种眼神了？
心间仿佛有暖流缓缓流过，那片冰冷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嗯嗯，我也生病了。不过很快就能出院了。”
“白哥哥说ange生了很奇怪的病，所以还不能回家。我只有乖乖把病治好，才能回家。”
白哥哥？白泽吗？之前李之痕就在怀疑这白茕和白泽是不是亲戚关系，这会儿听着她嘴里的话更加怀疑了。他笑着问道：“你的家在哪里啊？”
白茕指着天上的云朵，一脸的憧憬：“就在那里。”
“嗯？”李之痕茫然了，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白茕却还在喋喋不休。
“大哥哥，你知道爱是什么颜色的吗？”
“爱是……”李之痕望着蓝色的天空，心神突然就被摄住了般，记忆里被封存许久的记忆顷刻间就翻涌了出来。
“哥哥，你说爱是什么颜色的？”
“是红色的吧。因为爱是发自内心产生的，心是红色的。”
“老师说爱是五颜六色的，有温柔如水白色系的妈妈，有包容理智蓝色系的爸爸，有灿烂辉煌黄色系的哥哥，还有朝气蓬勃绿色系的朋友……可为什么小爱的爸爸永远都是黑色的，他总是穿着黑色西装，从来不和小爱说话。”
……
那些他想拼命藏起来的过去仿佛是不安分的烦恼，总会不经意间跳到他的视野里。
小爱——自己的妹妹那个时候应该是难过的，可他却没能开口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愣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天真的话语再次想起：“哥哥，你说今年生日爸爸会陪我过吗？”
“一定会的。爸爸，我，还有你很喜欢的念白哥哥也会陪你一起过。”
“真的吗？”
“当然。”
……
记忆到了这里，又像是戛然而止的收音机，只剩下一片寂静。他回眸看了一眼眼神里一片空白的白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却还在等自己回答。
“爱是没有颜色的。”他一改之前温柔的态度，转瞬冰冷，“因为没人能真正地诠释出爱……”
白茕的眼眸里渐渐倒映出李之痕冰冷的脸，她的声音依旧稚嫩而纯真：“ange觉得爱应该是白色的，因为天堂是白色的。爸爸妈妈都在那里，ange的家也在那里。”
“够了，白小姐，你想装到什么时候。”李之痕不淡定了，之前他还觉得白茕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几句话过去，他心下笃定她在装孩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少女再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后，那双纯净的大眼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妈妈走了，anna也不见了，大哥哥也要讨厌ange了吗？”她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紧紧蜷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张白皙的脸苍白，几欲透明。
“你……”声音突然哽咽在喉咙，李之痕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白茕怎么看也不像是装的。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吗？
可弄哭女孩子，这还是他人生的第一遭啊。
正当他想走过去安慰她时，门口突然想起一阵脚步声，温言傻傻地站在原地。待看到一脸泪水的白茕，她立马快步赶了过去。
“你做了什么？”这里只有李之痕一个人，白茕哭地那么伤心，指定是李之痕的原因。所以她瞪着他，想要听听他的解释。
李之痕站在原地，一脸的不知所措。
“白茕，不哭。不哭。”
“姐姐，你去了哪里？你也不要ange了吗？”少女看着温言，嘴角还在抽搐，双手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狠狠搂着她。
听到姐姐两个字后，温言脸上煞的就白了，不过她很快就淡定了下来，轻声安慰道：“ange不哭，姐姐不会离开你的。”她没想到方才白茕的激动，竟让ange出现了。
注意到温言面部的变化，李之痕缓缓开口：“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许是白茕想家了。”温言抬眸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她的情绪不太好，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对于温言的情绪变化，李之痕都看在眼里，结合之前的照片事件和目前她的反常，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简单，至少隐瞒了很多秘密。所以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询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下，白茕小姐的英文名是ange吗？”
“是的。”他的话音刚落，温言急促的声音骤起，似乎催促着他赶紧离开一样。
他笑了笑，关好门，倚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温言安慰白茕的话，便离开了。
温言看着怀里的ange，温柔地说：“ange，不哭。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ange摇摇头，眼角的泪水还未擦干，眼眶里再次蓄满了新的泪水：“anna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她了。”
“anna？”温言知道是哪个熊娃娃，她朝着四处扫了一眼，于是笑着说，“ange，先睡觉，醒了，anna就回来了。”
“真的吗？”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ange。”
“那那个大哥哥还会来看我吗？”
“大哥哥？”温言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李之痕，尴尬地笑了笑道，“他刚才欺负你了吗？”
ange摇摇头：“他和ange一样生了病，回不了家，看着很可怜。”
温言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什么，她替ange盖好被子后，没过多久，ange就闭上了眼。
叹了口气，她起身走到阳台，拨通了何遇的号码。
“何总，麻烦你买一个熊娃娃到医院吧。”
“ange出来了？”
“嗯嗯，被我哄睡着了。”
“好。你看着她。”
电话挂断后，她并没有收起手机，而是迅速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是的。”
“那位呢？如今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她和何总住在了一起，何总还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办？”
“你别急，不要露出马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我来处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男人语气依然很平静：“按照之前的计划，你好好照顾她。你母亲已经被我送到了美国，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搞清楚何遇怎么和她牵扯到了一起，然后我们再想接下去的计划。”
“好，谢谢你。”
……
挂完电话后，温言松了一口气。为了自己的母亲，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欺骗。
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和生着重病的母亲，她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来到大城市找了份有前途的工作，如果可以，她想把他们都接过来，离开那座贫困的大山。
可工作还未稳定下来，母亲就糖尿病发了。若不是有人承诺替她支付昂贵的医疗费并资助她的弟弟妹妹上学。她怎么可能无怨无悔地照顾了白茕五年。
不过在这五年里，她渐渐了解白茕，渐渐走进她的人生，包括她的痛苦和过去。
习惯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五年足以让她对白茕的感情上升为纯洁的友谊，这也是顾念白没有怀疑她照顾白茕有别的目的的原因。
她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她呢？她所做的一切，即便迫不得已，也是建立在不伤害她的基础之上。
那句“白茕是个让人一眼看到就会心疼的女孩。”这句话不是假的，她自认为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艰辛苦楚，可和眼前的女孩比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软弱了。
白茕虽然经常会自杀，可是她教会了她坚强和勇敢。
那个女孩会安慰自己，会做菜给自己吃。偶尔还会兴奋地让她看自己写的文章。
“只要你真正地走进她的内心，你会发现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这是她在离开那座旧楼时对何遇说的。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恢复以往的神情，快速走到了白茕的身边。
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落下斑驳的光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发亮发光的。可她的人生却充满了黑暗。
如果真的有天使。
恳求余生对这个女孩好一点。
温言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直到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