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门因李之恒匆忙离开，所以没有关上。白茕一踏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颜料和朽木混合的气味。有些怪怪的，但是却不难闻。
李之恒有些尴尬：“抱歉，这里太长时间没来了。”如果不是那副画，想必这间屋子都会被锁起来。
窗帘被拉地更开了。阳光照射进来，恰好投射在每一副画上面。
李之恒将画板上的白布掀开，白茕才看清上面画的是什么。有风景，有素描，但更多的则是一个短发女孩的肖像。
“这是小爱？”白茕指着色彩浓艳的人物油画道。
李之恒点点头：“这是她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她还没生病。每天咋咋呼呼的，特别吵。”
“长得真可爱。”白茕浅浅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自己十二岁的样子在脑海里渐渐淡了。可她记得自己从小是个很内向的人。只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活泼的一面。
白茕没有多想，将目光停留在了一副较大的画板上，这幅画板上的白布没有被李之恒掀开，白茕有些奇怪：“这幅是？”
“一个未完成的作品。”李之恒有些遗憾。
“是送给小爱的生日礼物？”白茕想起了那篇日记。
李之恒露出晦涩的笑容：“可惜她从未看到。所以这幅画也没能够继续完成。”
白茕记得顾念白提起他这位好友时，总是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通过顾念白，白茕得知李之恒在绘画上及其有天分，也许是妹妹小爱的缘故。他除了学习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学校同学笑称他为绘画王子。不过也是因为小爱，他最终放弃了绘画。
“你还记得小爱的生日愿望吗？”白茕问道。
刚刚才看过，李之恒怎么可能不记得，不过他知道白茕要说什么，小爱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成功的画家。但是这对于他而言，却成了一个负担。
“我似乎找不到绘画的理由了。”李之恒淡淡开口，语气透着薄凉。
“我能看看这幅画吗？”白茕转移话题。
李之恒没有拒绝，将画布掀开。
“这幅画……”白茕有些讶异地开口。
“怎么了？”
“我感觉很有意思。”白茕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自己不专业的语句分析道，“你画的是望远镜中的世界？”
只见两只手托着一个巨大望远镜。望远镜里能够清晰地看见一棵粗壮的榕树，榕树上有个小木屋。这小木屋赫然就是方才白茕爬上去小憩的木屋。
白茕有些激动：“你画的是……”
“没错。”李之恒笑了，看到白茕欣喜地样子，他觉得很满足。
“可惜好像少了点什么。”白茕放慢语调，仔细想了想，“写作讲究详略得当，远近描写。画画也应该如此。望远镜里的世界看似是静止的。如果能够动静结合那就更好了。拿着望远镜看风景的人是静止的。那么看到的景物如果是动景会不会更好。增加灵动感。”
“你学过画画？”李之恒有点意外白茕的独特见解。
“美术课上偶尔听老师讲过。”白茕说。
“其实你说的不错。这屋子里少了一个人，所以我才说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是小爱吗？”
“嗯嗯。”说起小爱，李之恒的脑海里似乎能够看到那时的画面，“小爱很喜欢在木屋拿望远镜看我作画。所以这两个镜头我的计划是一个画小爱在木屋拿着望远镜看我的画面，另一个镜头画我在阁楼里拿望远镜看小爱的画面。”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白茕想起了一句著名的诗作，“我很喜欢这幅画。”
“嗯？”看着白茕目光灼灼的样子，李之恒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要放弃，完成这幅作品怎么样？”白茕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小爱也想看到这幅作品。她最喜欢看哥哥画画的样子，如果能够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我相信她一定很高兴的。”
李之恒怔住了。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小爱不在了。我再也没能力动笔了。”
“其实小爱的样子都在你的心里。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画的出来。”白茕激励他，“我也相信你。”
“你真的觉得我可以？”李之恒有些疑惑。过去的他只要拿起笔就会颤抖。对朋友他都是说自己因为那场事故，受了伤，再也不能作画。可是他自己很清楚，手伤早就好了。不能作画的原因是他没有信心。
“当然可以。”白茕很认真地点头，神采奕奕的双眼闪着耀眼的光芒。李之恒从来没看到白茕这幅样子。既然她说自己，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
“好。我会完成它的。”李之恒多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解开。他觉得心间一阵轻松。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告诉了他，要相信自己。也是她毫无犹豫地选择相信自己。这让他有些感动：“白茕。”他轻声开口。
“嗯？”白茕看向他，眸子里还留着方才激动的点点荧光。
“我发现你好像开朗了。”李之恒小心翼翼地开口。
“啊？”白茕茫然，脸上的笑容也在刹那间消失，她仿佛再次变成了那个冷冰冰不会笑的少女，可眉宇间却多了些阳光，“和你聊天总让我有种还在的感觉。”
是因为李之恒的性格吧。
和充满阳光的人在一起，心里也会变得暖暖的。白茕如是想着。
“你说小爱会看到吗？”李之恒转移了话题。
“有人说当人离开人世的时候，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那是人们对家人朋友美好的祝福。而他们的灵魂会再次落到世界，附身在亲人的身边。每天看着他们，守护着他们。所以我相信小爱一定会看到的。”
“那你呢？”李之恒突然将话题转向白茕，“简宁，秦桑，阿姨。他们也应该在看你吧。”
很显然，对于白茕的事情，李之恒也很清楚。
白茕没有说话，有些道理，她可以张口就来，安慰着那些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正如此时，她沉默了。
“你曾无数次地陷入危险，无数次地想要自杀。可你每一次都活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们的守护，你才能够好好地活下来。”李之恒的话就像银针般一点点扎着她的心。
“其实我妈妈是为了救我才出车祸的。”白茕一直没勇气面对那个现实，“当时我赶到图书馆时，火已经起来了。我冲到一半就昏倒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得知秦桑已经走了，简宁还在医院抢救。我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医院。可是我太慌了。慌到马路上的车都没有看到。我妈妈一路追着我……”说到这白茕的眼泪掉了下来。
“别难过……”李之恒立即抱住他，不断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别说了，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白茕流着泪哭道，“本来那辆车是要撞我的。可是是我妈推开了我。本来死的人是我。是我……”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比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更痛苦了。李之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怀里的女孩还在哭。他只能选择紧紧抱住她，把自己仅有的温暖传递给她。
“他们都是因为我，不是我，他们都不会死的。”白茕却还在自责，“李之恒，我和你不一样。我根本就不配活着。”
“不，不是这样。”李之恒推开她。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妈妈救了你，你就更应该好好活着，因为这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了。简宁，秦桑，你妈妈，他们都有份。你要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因为你身上寄托了三个人的幸福。你知道吗？”
“我……”白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只能选择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拒绝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眼泪越流越多，白茕的脑子愈加混乱。
李之恒皱着眉，感到情况不对，他本想着借此机会好好开导白茕。但是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刺激了白茕。此时看到如同痛苦的白茕，他瞬间没了主意。
就在此时，阁楼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何遇看着一直在哭的白茕，猛地打掉了李之恒搭在白茕肩膀上的双手。将白茕抱进了怀里。一脸戒备地看着李之恒道：“你对白茕做了什么，她怎么哭成这样！”
“我……”李之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何遇原本就对自己有偏见，又让他看到这一幕，这下更加解释不清了。不过何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倒是眼下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我当然是来接我的女朋友。”何遇理直气壮。
“算了。”李之恒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结，他看着何遇正色道，“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情绪有些激动。”
“待会找你算账。”何遇一把抱起白茕，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顾念白冲上来时，白茕还在挣扎。还好他随身携带了镇定剂，立即给白茕打了一针。看着何遇怀里安静下来的某人，李之恒主动向何遇开口：“何遇，我们谈谈吧。”
“我和你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何遇冷哼一声，“还请你以后正视自己的身份。不要总是诱拐别人家的女朋友。”
“念白。”李之恒将目光投向顾念白。
顾念白看了他一眼，对于李之恒将白茕变成这样，他也有些生气，所以没有搭理他。李之恒欲哭无泪。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