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的目光落回她的身上,他拉开余桑面前的椅子,眸底凝结成霜。
余桑将菜单递到他面前,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你喜欢吃什么?”
景安没有低头看菜单,他注意到余桑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
“嗯?”
“黑森林。”他语调清冷。
余桑顿了一会,扬手对着服务员,“这里两块黑森林。”
景安一如从前,寡言少语。服务员端上蛋糕后,他拿起叉子挖空底下没有奶油的地方,而后桌上便只有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是景安先打破了沉默,余桑以为他会直截了当地问十万块的爱什么时候做,亦或者如之前一般嘲讽她不那么娴熟的技术。景安却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声,
“余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共六年。
余桑的指腹摩挲着咖啡杯边缘,半响,才回他,“哦,是么?”她还以为,六年的时间很长,很长到可以轻易地冲刷走当年自己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记。
显然,景安记得自己。而且,记得深刻。
余桑索性也不装了,起身,凑近他的耳边,绵绵地呼出一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酒店?”
偏头,她发现景安的耳骨红了一小截,面上,他还是那副僵硬严肃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这么负责?”他明显话中有话。
余桑勾了勾唇,嘴角陷下去两个浅浅的梨涡,“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那就现在。”他冷冷地回。
跟抬杠似的。
余桑扁扁嘴,“服务员,这里结账。”
*
余桑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冬风凛冽的小巷,绕到后面便是一家酒店。她记得从前酒店一楼是家网吧,六年前,她每日便在这家网吧发邮件给局里汇报消息。
有次景安练习结束的早,站在校门口等她。她踮着脚神神秘秘地对着他笑,“景同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还特地加重了好地方这三个字。
景安一愣,却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去了。她骑着单车载着景安绕了许久,终于绕到这里。
景安一抬头便看到春意浓主题酒店这几个闪亮的灯牌,在自己眼前明晃晃地亮着。他站在酒店门口,故作冷静地站了许久,她蹦跶地上去,挽住他的臂弯,“怎么不进去?”
“怎么了?”
“我……没买那个。”景同学一本正经地回到。
“哈?”
“哈?”
“身份证。”景安的手伸向她。她恍回神,五指合拢攢成一个拳头放在他掌心里。
景安怔了怔,就听余桑黏黏地喊了声,“天气好冷。”她将景安的五指一根根地扳向自己,眼底的笑意渐浓。
前台眯着眼看余桑,不免夸赞一句,“你女朋友好甜。”
“她不是我女朋友。”景安缩回手,语调冷的像深冬的寒冰。
余桑啧了一声,将身份证抽出递给景安。景安对着她,“你付钱。”
哇瑟,有钱人干嘛这么小气……
余桑咬咬牙,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抬眼,就见到前台那双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眸子。
她歪头,看景安还立在那一脸被强迫的表情,余桑觉得好玩,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景安的下巴,“我们家这位,可贵了呢。”
于是前台那种我都懂的眼神瞬间抛向了景安。
“C21”前台憋着笑将房卡递给余桑,余桑的爪子被景先生“咣”一下拍开。
“啧。”余桑收了房卡,景安的臭脾气一点没变。
走向的电梯的一路上,景安都未看余桑。有时候余桑根本才不透景安在想什么,因为景安的脸上长时间没有任何的表情。
余桑跟着他,脑海里回忆着自己有没有穿成套的内衣。
正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六楼。地毯是软的,踩上去没有任何的声音,走廊里静的只有余桑和景安呼吸声。
到C21,她将房卡捏在手上,戳戳景安的背,“景先生,我们就这么进去?”
“不然?”
“没有前戏么?”她懒懒地拖长尾音。
“前戏?”
“嗯。”她转到景安的面前,狐狸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就是。”她踮脚,蜻蜓点水似的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这个。”
景安绷紧下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表情。
他今天穿的很少,卫衣未遮住他两根纤长的锁骨。余桑冰凉的手指微点,一路向下从他的耳后探索着到他的脖颈。
他忍了一会,忍住自己心底窜出的火星。
“景先生?”
景安握上她抓着房卡的手,按在门锁处。
“没有。”
余桑嗤笑一声,收回手,“好吧。”心底却莫名的有点失落。
她正要进门,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巨大的脆响。接着嘶吼声混杂着锤击声越来越大。
她好奇从门沿那瞥了一眼,从含糊不清的吼叫声和被扯出的一个赤身**的女人来看,这是酒店里上演的原配来捉.奸的惯常戏码。余桑本不想管,毕竟如何勾引景安,做10万块的爱更为重要。
景安脱了外衣,香喷喷的**坐在床上等着自己。虽然,他脸上依旧挂着和开演奏会一般严肃的神情。
那个帮忙捉.奸的男人倏然抽出一把刀,五官狰狞,想要直接插在那女人的脑后。
有人哭闹着拦着,有人跪地搓着双手恳求原谅。一出狗血大戏,可惜余桑不想做观众。
但,余桑没想到景安会出来,径直地走向闹事的一群人。
“喂,景先生。”
景先生正经地拨打110,并且通知激动的男子不要砍人。他说话的语气直接让砍小三的男人提着刀想砍他。
“我们家的事,要你他娘的管?”
“我不想管,但是你太吵,打扰到我。”景安面无表情地回。
“喂。”那人的刀挥向景安,“你什么人,脑子有问题?!”
余桑追上要打110报警的景安,“先生,不好意思。”
“能不能管好你老公!”
“他不是我……”
那男人一听到这个不字,火腾的一声又冒了出来,他抖着刀在余桑眼前晃着,“你是不是也是第,第三者,”他又斜眼看着景安,“呵,看上这个小白脸?”
“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景先生在余桑身侧说道。
姑爷爷,你可别再说话了行不行。余桑差点想打晕景安直接带走。她本来就不想管这事,偏偏景安他非出来在男人火冒三丈的头顶又浇了一点油。
于是那男人和疯了一般,将刀对向景安。刀锋刺破了他的虎口,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他的手,是拉琴的手。
余桑不知怎么就怒了,挡在景安身前,脸离那把刀只有咫尺的距离。她肃着脸,唯有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干什么。”男人还在咆哮。
余桑向后握住景安的手,两指上抬,触着刀背。她和男人对视几秒,男人的气焰却莫名消了些。
“你碰了我的人,道歉。”她弹了一下刀背,指肉和铁器想触的脆响在男人耳边荡开。
男人后退了几步,“你……你有毛病么?”
“余桑,好了。”景安亦然攥着她的手。她按住景安的虎口,眼尾下垂。
“报警了没?”她问周围傻愣着的人。周围的人本该跟着男人手撕小三,现在连倒在地上的小三都怔忡着望向余桑和男人。
余桑扭了刀背,刀锋指向男人的咽喉。她手劲比男人大多了,只轻轻一带,男人脖颈便掉了几滴血。
男人彻底怔住,几秒后便吵着让周围的亲属报警。半响,警察来了。看到余桑,他们诧异了一下。
“余……”
余桑比了个眼色。
“下的人先进去。”警察转了调,“你们和我去公安局一趟。”
余桑变了一副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警察,“警察叔叔,你看他把我家景先生的手,划了一个口子。”
警察叔叔脸色十分尴尬。
“她也……”男人指着自己流血的脖子,反告状。
“你们都去一趟。”警察头疼。
余桑说:“景先生先要去医院。”
景安倚着墙,手被赶来的酒店服务生简单包扎了一下。他望着自己的手,上面始终带着余桑的温度。
余桑的手,一直未放开。
他原本真的以为,自己能恨余桑一辈子。
*
余桑坚持要带景安去医院,她一直反复地同医生讲,景安的手是拉琴的手,要小心。医生也反复的告诉余桑,只是破了层皮。
景安没有多大的反应,始终由着余桑拉着他进出医院。还好医生认识景安,否则啰嗦的余桑可能要被护士直接丢出诊室。
过会,助理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痛心疾首地自我忏悔,“我不该丢你一个人去开房的,弟弟,原谅哥哥。”
诊室医生的脸上立刻荡漾出八卦的表情。
景安嘴角颤了颤,抽出自己的手,“你先回去。”
助理不友好地瞪了一眼摸着小景手的余桑,叹乐一口气出去了。
凌晨,暮色已浓。医院人少,走廊里踩一脚才灯才勉强亮一会。余桑终于松开景安的手,在医院门口摸出烟盒。
她知道,今天自己的反应或许过激了。
她吸了吸鼻子,问景安,“抽么?”
景安问:“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余桑数了数,11个字,算是今天景安和自己说过最长的话。她腆着脸,抿开一点笑,“不是。”
顿了顿,她回:“算上这次,该是我救你的第二次了。”她说,“你怎么回报我?”
她走近景安,爪子搭在他的肩上,下一秒,又被景安丢开。
第一次,是六年前她替景安挡了一枪。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凝结成水蒸气的吐息混着昏灰的烟在她头顶打着漩。
“你想怎么回报?”他问。
余桑扁扁嘴,半开玩笑,“以身相许。”
他呛了一声,清清冷冷地回:“你认为我会娶一个陪酒……”他停住,不再说下去。
余桑耸肩,“陪酒只是我的兼职。”
“那你的全职是?”
她戳戳景安的胳膊,“无业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