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隔壁开的面馆通常是做外卖送到公司大楼里,老板是镇江人,做锅盖面手艺一绝。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楼里面的人出来吃,特别是,景安。
见到景安,老板脸上堆着殷勤的笑,腰际别着的冷毛巾扫了桌面将他请到了桌上。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景安要了一碗清汤小刀面,汤面飘着些香菜。助理、枫哥都饿了,扳开一次性筷子吹着气卷起面条往嘴里送。到一半,助理才发现景安未动筷子。
“你不爱吃面?”
余桑瞥了一眼景安的面,用勺子舀去浮在汤面上的香菜丢进自己碗里,又淌干净自己碗里的牛肉片放在他的面上。
“我们小景不喜欢吃香菜。”她只是顺口一提。桌上助理和枫哥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惊诧地看着余桑。
“怎么?”她抬眼,对上景安的眸子。他也在看自己,眼波颤了颤。
她还未意识到,自己舀香菜的动作实在太熟练,熟练到他们之间看上去已然是彼此熟识的夫妻。在枫哥和助理的眼里,余桑不过才认识了景安一月不到。
所以到了结账的柜台,景安会问她,“余桑,你还记得过去……”他卡了一下,咽了后半句。
余桑没想到依景安的性子会问出这个问题,她的抽卡的手滞住,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哦,还记得一点。”
她接过老板递来的票据,故作轻松。
*
下半月景安的演奏会首站定在江里,坊间传闻景安会找内地的公司合作是因为太太是江里人。
公司借机炒作一番,景安月初因为公开结婚掉的粉丝又涨了回来。
之前景安一直反感公司的炒作,只是这次他从头至尾未发表什么意见,任由宣传部大力地在微博等社媒平台上鼓吹他的爱妻人设。
枫哥还奇怪,“景安你不想说些什么?”之前炒作,景安明明敲着桌子告诉他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景安给琴弓抹上香油,“没有。”
“为什么?”要说枫哥这人也挺贱,有的时候得郁闷个好几天,没有的时候又不甘心地问东问西。
景安冷冷地回:“要养家。”
是要养家。他们家还有一位无业游民,和无业游民用进口狗粮喂大的狗子。
无业游民在景安练习的时候,日常逛商场和医美中心。她倒是不刷景安的卡,将自己存折上的余额花的七七八八。花完还打电话给赵局,“领导,我什么时候可以复职,每天花钱很累的。”
赵局一顿咆哮从电话那头涌来,“谁让你一个人去见林东榆了,你没有证据去瞎审问什么!”
余桑将手机拉离耳朵一段距离,等赵局发泄完了,才幽幽地回着:“局长,你把案子交给我不就完了。”
“交给你就完了。”赵局反驳,“你知道我这几天光是人林总赔罪花了我多少气力?”
“我他妈老脸都丢光了。”
林东榆,看不出来还挺小心眼的。
而且,还总阴魂不散。
景安手伤恢复后的第一场演奏会,余桑居然在会场外遇见了林东榆。他跟着几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企业家来看景安的演奏会,在那群人之中异常扎眼,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西装,人模狗样。
见到余桑和景安,他竟也暗惊了一番。余桑今天打扮的格外动人,一袭丝绒小红裙,大方美艳,站在高瘦的景安身边,和他从外貌到气质都十分相配。
他还是第一次见余桑穿裙子。
余桑是倒了八辈子眉,才会在今天撞见林东榆。表面上,她还得在景安面前装作不认识这丫。没想到这家伙先行伸了手,“呦,这不是余……”
余桑赶忙握了上去,“林总,好久不见。”
景安在她身边,眸子沉了下去。
“这位是?”他破天荒的对陌生人产生了兴趣。
“以前和余小姐总见面。”林东榆手插在口袋,勾着唇笑笑,“难得余小姐还认识我。”
他到底有些眼头见识,没把余桑的身份说出来。
“当然,今天我是来听胜光编的几首曲。”他和周围的商人点点头,“胜光是我的老友了。”
景安平如镜的眼神掀起了一丝波澜。
“那么这位是?”林东榆问。
他伸出手,握上林东榆的,“余桑是我太太。”
林东榆憋着笑,“哦,是么?”余桑真想敲死这丫的,语气明显是来挑事的。
“既然是胜光的朋友。”景安回的极淡,“那么里面请。”他简单地客套一下,手覆在余桑的右肩,“你的位置在第一排,正对我。”
而后他走了进去,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
第一排是vip席,余桑坐在中央,林东榆这厮就坐在她身边。乐团拉了第一个音,幕开,景安提着琴弯腰向观众致谢。
他起身,瞥见余桑和林东榆并排坐着,停了几秒,待钢琴敲出几个音,他才进了那段旋律。
景安拉琴的样子着实迷人,他被四射而来的光束包围,清冷的气质同场上幽静的旋律相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压着琴弦,每一个音符都洒脱自信。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似乎从未变过。
序曲结束,余桑的目光也不曾从他身上离开过。只是耳边突然传来林东榆哑哑的声音,“景先生他确实耀眼。”
“才23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成绩确实不错。”
他说:“难怪我们的余警官会看上他。”
“我先生如何不需要你来评论。”余桑懒懒地拖长尾音。
“那么余警怎么不告诉你先生,你是警察?”他偏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对上余桑的。
“没必要。”
“没必要?”他跟着观众鼓掌。
沉默了一会,余桑离他近了些,“你敢说,我就敢查你的账。”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扬着笑朝景安挥手。
林东榆饶有兴致地托着脑袋望余桑,“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警察。”
余桑笑意更浓,“我从小到大最想抓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末了,两人都似陌生人一般坐好,彼此不搭理。直到景安的演奏会全部结束。
她先跟着经纪人走了,到后场接受采访。林东榆留下,转着小指上戴着的尾戒,双腿交叠等人都走完。
朱胜光是从后台笑着走到东榆身边,见到他便是几近90度的鞠躬,“林总,有劳您大驾。”
“胜光,我俩之间要得着这么客气?”林东榆笑了,脸上的肌肉却没有动。
“最近的作品不错。”他无意客气。
“都是林总照顾。”她有意迎合。
林东榆嗤笑一声,从椅子上立起,“胜光,你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朱胜光脸上霎时多了几分尴尬的神情,“林总说笑。”
“对了,那位景太太。”他反手指着门口,“可不简单。”
*
“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助理打断了媒体记者接二连三的问题。余桑表现很大气,丝毫不怯场。偶尔有听说余桑酒家女出生传闻的记者,也接受了官方给余桑安的哥大美女校花的人设。
仅从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余桑真的像是从国外归来,腹载五车的学霸。
待记者走完,余桑才打了个寒蝉,搓着手套上厚厚的棉服。“景安,每次跟你出来我都冻成狗。”
景安不发一言,将琴盒交给助理。
“你去拿车。”
助理点点头,乖巧地离开了。偌大的会场外,只剩了余桑和景安两人。这寒潮不知何时能过,凛冽的风卷起一地的枯叶,昏暗狭仄的小巷满眼的萧条。
景安还是一身西装,骨节红肿,手背冒着青筋。余桑瞥了眼,将手上握着的暖手宝塞到他手心。
“你怎么不多穿点。”她十指抱住他的手,哈了一口气。
他微怔,眼睑下垂看余桑的手。她的手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骨节粗大,指肉长满老茧。
“嗯,以后会。”他低声回了句。
“买副手套,这样不会冻着。”余桑弯着狐狸眼,搓了搓他的手背,“你的手很重要。”
“我有。”他从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唯一一副手套是六年前的圣诞节,余桑织给他的。
余桑手笨,织的就像一团毛线被胶水黏住那般丑。可是他常收着一直没扔,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下次记得戴。”她笑了,转身远眺,看车有没有来。
“余桑,今天的林总。”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炸毛,竖起四根指头对天,“我发4。”而后又加一根指头:“发5。”
“……没问这个。”小景冷冷地回。
丢人……余桑呛了一口。
“过来。”
余桑呆呆地挪了几步,被景安倏然拉进怀中。他的下巴枕在余桑的肩窝,阖眼,粗重的鼻息绕在她的脖颈,暖暖的。
“这里借我用一会。”
余桑不满,“景安,你头很重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