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钱译当年抢灵果的时候做了一番伪装,没想到会被苟梁一眼识破,不过也没有否认。
文乐却是初次听闻,抢夺宝物可是大恩怨,他忙起身赔罪:“两位尊者容禀,我于钱译有恩,只因我命在旦夕钱译报恩心切这才急病乱投医,冒犯了贵师。说来这事是我的罪过,还请您看在他一片赤诚,大人有大量……”
钱译看不惯他如此放低姿态,顿时打断他道:“不用你赔罪,这里没有凡人的法度,靠拳头说话。打不过我被我抢了东西,就是活该,难道还是我的罪过?”
“钱译!”
文乐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钱译撇了撇嘴倒是老实了。
“怎么,师侄你认得他?”
掌门出声道。
苟梁便把十年前钱译偷了藏剑峰主的霓裳果的事情说了,掌门听完,见他们如此有缘分,干脆将这件事交由苟梁处理,自己拿着灵剑信物走了。
苟梁打量了一眼文乐,道:“看来霓裳果的效用要过了。”
说着,他对钱译道:“你可知道那颗霓裳果有十万年之灵?如此也不过救他十年寿命,就是再有一颗效力也就微乎其微。你执意让他拜我为师,打的什么主意我们心知肚明,不过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钱译急道:“你既能酿出九品灵酒,肯定也有办法救他的命……”
“你也知道那是九品灵酒。”苟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可我凭什么要为了救你强塞给我的徒弟大费周章。且不说找不找得到救他的法子,便是有,又需要多少天材地宝?你应当清楚,就算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收他为徒,不做多余的事也已经完成凌天祖师爷许给你先人的承诺。”
钱译咬牙:“要怎么样你才肯救他?”
文乐不忍看他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哽咽道:“钱译,算了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别为难前辈……”
“你闭嘴!”钱译吼了他一声,捏紧手中剑盯着苟梁道:“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到,你想要什么条件你说来就是,不必再拿话激我。”
他能感觉到苟梁对他的敌意,但钱译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当年伤了他师父夺霓裳果的事情让他心存不满,才有意为难。
苟梁哼了一声,不知怎么又瞪了墨胤初一眼,这才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那灵剑再是凌天祖师的宝贝,也只能换一个要求。收他为徒还是救他性命又或是其他,我只做一件,你们自行决定吧。”
这根本不是需要考虑的事,钱译闻言面露喜色,连声道:“请务必救他性命。”
苟梁点了点头,带了他们回了藏剑峰。
原本以为在这里仍会受到贵客礼遇,却没想到才进洞府,他们就被苟梁随口打发了。一名弟子将他们带到了藏剑峰外门弟子处,丢下一句:“我们藏剑峰从不养闲人,二位离开前就住在这里,随师弟们一起打理灵田喂养灵兽吧。”
这明显是得人授意。
钱译捏紧拳头,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他不足百岁但因为某些缘故已经是炼虚后期修为,就是藏剑峰主在他面前都得喊他一声前辈,可他忌惮于苟梁和墨胤初本命剑的厉害,又有求于人,只能忍气吞声。
文乐奇怪道:“我看律荀尊者不是小气的人,你当年除了拿走灵果可是还做了什么,惹恼了他?”
他对人的情绪感知比钱译要敏锐得多,觉得苟梁对他们的不待见另有原因。
钱译被他问住了,他也想不通明明当年他们放他走的时候很是痛快,怎么过了十年反而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
真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苟梁看他不爽可不就是因为他的先祖,墨胤初的故人么。
那是一个妖修。
他与墨胤初萍水相逢,对他惊为天人——蛟龙淫性,男女不忌,这看上了就没有不下手的道理。只是那时的墨胤初还很年轻,不过一届凡间界的练气修士,嫩得一逼,完全没看出来对方的居心险恶,被他救了两次之后反而一门心思想要报答对方。
墨胤初没辜负木讷剑修的人设,妖修几次三番想把他弄到床上,他都没接招。
那妖修修的是正统道法,并不干强迫人的事,便要图谋墨胤初的心甘情愿,自然对他加倍地好。两人结伴同行,同甘共苦,墨胤初更将其视为挚友,全无防备。
也正是他把墨胤初接引到了中天界。
后来见墨胤初实在不开窍,妖修等不及地想走捷径,带墨胤初去了魔修的地盘,一个不小心栽在了一个采阳补阴的魔女身上,吞服了情药功力全失,差点就要被得手的时候,墨胤初赶来相救。
妖修用心良苦安排的一场大戏,这下天时地利,只差一个人和了。
他借机向墨胤初表白献身,但他也没想到原本“水到渠成”的好戏会变成了“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睡我”的戏码,墨胤初惊怒交加,暴揍了他一顿跑了。
但临走,见妖修被情药折磨得满地打滚苦不堪言,他到底念着旧情没狠下心不管他死活,便做好事引了尾随他们一路的、不知是看上自己还是看上妖修的魔教女修,替他解毒。
等墨胤初算着时间回来,要和妖修再讲讲道理让他放弃不该有的念头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见到的竟会是妖修的尸体。
凶手除了那魔修女子不做他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墨胤初愧疚到了极点。
他一路追杀此女,最后被那女人联合同门打下了万丈深渊,触发悬崖定律,得到某个剑修大能的传承。
他的传奇人生第一步可以说就是踩在那妖修的尸骨身上,墨胤初一直耿耿于怀,未曾放弃替他报仇之心。多年之后,已经创立七剑宗的凌天尊者终于抓获了凶手,却被告知当年魔女只是看出妖修的血脉,想放一点蛟龙血才暗中尾随伺机动手,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
而她身为魔宗圣女,日后继承宗主一位修习宗门无上功法必须保持处子之身!
无量前途就坏在了那妖修身上,她给对方丢了全尸就已经是开恩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倒霉的,那件事后,她不幸怀孕。这孩子有妖兽血脉,在她腹中百年还未降世,更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补给养分,她这些年疲于奔命地找灵石和宝地,却还是境界大跌。
她不愿放弃仙途大道,不敢亲手杀子留下心魔业障,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魔修女恨不得杀了罪魁祸首,怎奈不是墨胤初的对手只能破口大骂,发泄这些年的委屈痛苦。
墨胤初:“……”
这魔修还怀着妖修的孩子,墨胤初自然不可能杀她为妖修报仇。而且大错已经铸成,他无从弥补,只得赔给对方好些灵草宝物,许给她一个承诺,无条件为她或她的后人做一件事。
但直到墨胤初飞升上神界,都没有再见过她。
苟梁听罢简直无语。
系统默默地给妖修点了一根蜡:孩子,你最大的不幸不是成了我主人的轻敌,而是遇到了情商被苟吃了的主神殿下啊。
原本苟梁对钱译的感观不会太差,毕竟是他老公有所亏欠。但坏就坏在墨胤初三言两语说完故事后,苟梁随口问他:“听说妖修里雄兽化形相貌都是一言难尽,你该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太丑才宁死不屈吧?”
墨胤初很中肯地说:“蛟龙一族恰恰相反,雄兽相貌远胜一般女妖。我看这个魔修后人长得与他有九分相似,应当是觉醒了妖族血统,得了血脉传承所以小小年纪就拥有了炼虚修为。”
苟梁只听到了一个重点:“……哼,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
墨胤初笑着摸他的头,忽然抱住他说:“以前只觉得间接害死他心有不安,不过,如今想起往事,我有点同情他。”
“嗯哼?”
苟梁危险地眯起眼睛。
墨胤初微微笑起来,亲了亲他的酒窝说:“因为我现在明白爱一个人的心情,若是师父因此厌憎我,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或许会……一念成魔。”
他深邃里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或许他此刻也早已入魔了说不定。
苟梁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我也是。”
原本苟梁早就将这段往事抛在脑后,但今日看到钱译妖冶俊秀到了极点的脸,再想到几次三番和墨胤初约|炮的妖修……
于是,想靠美貌刷苟梁好感而特意没有伪装的钱译,这么被炮灰了。
不过也托他这张脸的福,苟梁完全不想多留他们在藏剑峰浪费粮食,很痛快地给了钱译和文乐救命的法子——两本上古双修功法。
一本是魔修双修的法门,另一本是道修功法,二者殊途同归,能让双修者血脉互融。凭借钱译的妖龙血脉,足以让文乐脱胎换骨,引气入体踏上仙途,得享修士之寿。
苟梁体贴地把选择权交给他们。
魔修法门无疑是一条捷径,但让人意外的是钱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钱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对修真功法一无所知的文乐直到看到钱译自废修为,在药池中痛苦嘶吼还强自忍耐,才知道他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他看似温和,实则最是凉薄不过的人,也不执着于生死,直到钱译走进他的生命。
他其实无所谓道修魔修,所求不过是多陪钱译一时半刻罢了,实在不愿钱译为他受这样的苦。
苟梁挑了挑眉,说:“看来这小子很喜欢你。”
“前辈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选择,是么?”
文乐握紧拳头,心中郁气翻腾,强忍着才没有咳嗽出声。
苟梁耸了耸肩。
文乐逆天改命,便是有幸踏上修真路,每一步都会受到天道关注。魔修晋升的雷劫已经凶险万分,若文乐修魔,可以想见要经历的雷劫何其恐怖,就算侥幸逃过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若是道修,钱译还有信心能挡住。
而他很贪心,想要的陪伴很长。
苟梁欣赏他这一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回头却打发人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藏剑峰并没有因为多了两个人而有什么变化,苟梁和墨胤初仍然过着他们悠闲的小日子,除了美食和美酒就是修炼,修炼。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时间仿佛失去意义。
墨胤初是个特别有研究精神的剑修,一宫殿一宫殿的家藏也不能让他创新的热情有所消减,日子总有惊喜发生,苟梁觉得这样的人生他可以专注修炼一万年昂~
除非偶入秘境取食材,他们很少离开藏剑峰,早早地过起了养老的生活,惬意得令人发指。
某一日又逢八品盘中劫。
闻着空气中令人口齿生津的食物香味,再看看自己面前外门弟子餐,钱译恨恨道:“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得起剑修这两个字吗!哼,总有一天会被本尊甩在身后!”
文乐倒是羡慕,有些憧憬地说:“他们这样倒像是人间的夫妻,除了一日三餐什么也不用操心,神仙眷侣大概就是他们这样的吧。”
钱译默默地闭上了嘴,他是从小在魔宗里打打杀杀着长大的,实在没法想象这样的活法,也不敢这样活着。
一旦懈怠,就是死期。
而他,比以前更不想死了。
看了看文乐,这天夜里钱译又偷偷潜进了峰主的洞府,用他血脉秘术从藏剑峰主的须弥戒中偷灵馐。
文乐跟他之前,好歹是凡俗王室的公子,吃的用的无一不精致,跟了他总不能比以前更差,传出去多伤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而整个藏剑峰里敢和苟梁抢食的也就是他师父了。柿子要挑软的捏,钱译不敢正面怼苟梁和墨胤初——他曾经年少无知,仗着修为恢复去抢过苟梁的食,那时候领教过一次苟梁的怒火,在床上趴了半个月的他就死了这条心了——这才找上了藏剑峰主。
藏剑峰主还没睡,他早就防备着这小子了,此时一个暴起把钱译抓个正着,冷笑道:“就知道你小子贼心不死。臭小子,今天这顿我一根骨头都没留着,下次请早吧!”
钱译:“……哼。”
藏剑峰主满脸得意,还要再说,却突然脸色一僵,眉头皱了起来。
钱译当即后退,道:“我可没对你做什么,别想诬赖我。”
他以己度人,换做平时藏剑峰主早就没好气地教训他了,但现在他却是疾步踏出洞府,十指急乱地掐算着,直到抬头看到自己的星宫中一颗星星陨落,才确定那一瞬的感知并非自己的错觉。
“他……就这样死了吗?”
藏剑峰主喃喃地说。
与此同时。
【主人,流光尊者死了,卧槽,这老怪物还想干嘛!】
苟梁分心往系统监控里看了一眼,也被云霄老祖的无耻震惊到了。
“嗯……小坑儿,想什么呢,咬疼我了。”
墨胤初单手捧起他的脸问他,另一手更卖力地把他按向自己,不遗余力地想要进入更深的地方,与他更紧密地拥抱。
苟梁顿时什么都没法思考了,只管让系统自己去看谋杀现场,重新投入和墨胤初的交锋之中。
第二日,灵霄门发来讣告,一向与流光尊者不对付的藏剑峰主携弟子前来,代表七剑宗参加葬礼。
灵霄门藏得很小心,但流光尊者的死因还是被泄漏了出去。
他死的很不光彩。
——死在一个女修的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