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快流干了才冷。”
——我
云刚好在头上遮住了半边天，冬日的云看着极薄，平摊开去像是一块烙饼，还是刚杆好的，白白的还只是面饼，看着就无味，不过若是饿了，哪还计较这些。比起再往后漫天的灰白，这种景色还算是值得一尝。
形似烙饼的云儿罩着的地方是起伏的山峦，入了冬以后，上面的颜色也跟着斑驳起来，大半的树木已经褪去衣裳昏昏睡去，留下满山的落叶被偶尔歇息的飞禽、偶然经过的走兽踩得沙沙作响。
有时翻过一个山头，一眼过去就能看到那或独立或抱成团的绿荫，在这样一个渐渐死寂的时节，不一样的色彩总能让人心生愉悦之感，脚下的步子都轻巧许多。
雨龙山脉冬天通常很少有人会入得太深，一是冬季高等的星兽饥饿的时候巡视的范围将增大，相应的商人们要走的大道上巡逻的人也会增多，不过道出三十丈外的林子里仍是星兽的地盘，除了拉帮结伙或者哪家大户有需要，少有人会深入山中。
二是有些集群的星兽会在入秋至初冬时段集体外出大量捕猎储备食粮，好度过整个冬天，而且这类星兽不挑嘴，它们可不管肉的大小还有是否精贵，一切以食为天。
三是作为最底层的低等星兽一并休眠去了，在那之前它们啃光了山中大半的根茎果实，食物更少了。
四是万物开始枯寂，除了少数地方，山脉中还真没什么捞头。
不管是哪一类原因，普通人都会认为只有闲得无聊的家伙才会选择在山里赶路，还死赖着不出来。
叶修没有这样的认知，在他曾经生活的世界上，一没有这么多强大的星兽，外出觅食的猛兽就是一块烤肉；二是跑远路通常都是要翻山越岭的，风餐露宿就是家常便饭；三是他的血丹用光了，需要补充补充。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在雨龙山脉深处行进了很久，期间见到了不少强大的星兽，施展了幽鬼之息的他也不走，就坐在原地观察这些厉害的家伙，看得它们心里发毛，偏偏不知道罪魁祸首在哪。有时就在面前都无法发现叶修，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还疑惑地左顾右盼。
叶修的幽鬼之息可是连气味都一并消除的，在感知中都非常微弱，那些星兽最后只能暴躁地把周边都狠狠地犁了一遍，再灰溜溜地离开。
其中造成的意外也让叶修渔翁得利过两次，他现在身上裹着的皮衣就是从四头星兽身上扒拉下来混搭而成的。
为了方便，叶修还用磨制的骨针穿了兽筋把皮子缝了一遍，制成了一套色彩繁杂的粗犷衣服外加一双粗制滥造的靴子，叶修还把某块星兽头骨截了一半，磨制成面具戴在脸上，遮住右脸皮肉翻卷的狞相，反而更添了些威慑力。
穿着这身装备的叶修看着就是一个生活在雨龙山脉深处的小野人，不过胜在方便实用。
多余的毛皮就作为睡觉用的铺子，一并卷在包袱里。
至于包袱皮，叶修多少有些疑惑，来历不明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好东西，调节温度，盖着暖和不说，还不会脏，包袱皮上绣着的星痕又随时释放出一片宁静的星光，有杜绝蚊虫的效果，甚至能保鲜，省了他很多功夫，简直是居家旅行的好宝贝。
叶修仔细研究过一段时间，确认了这不知从哪来的包袱皮应该是从某件袍子上扯下来的一部分，连着一截袖子，哪怕只是一部分，这块包袱皮仍旧具有不错的防御效果。叶修亲自试了试，大体估摸出大星以下的星武者很难伤到披着这块包袱皮的人，应该是相当不俗了。
想必自己又做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倒是弥补了那颗星星带来的损失。
在经过短暂的考量之后，叶修还是觉得把它当包袱皮用最好，休息的时候再充当一下床铺就行，毕竟临行前准备的包袱皮已经毁了，星兽皮又厚了点，当被子倒是不错，包袱皮就算了。
于是，这小半截星云袍就这样被叶修重新定义了自己的使命。
那天叶修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这张包袱皮搭在身上，和他一起躺在百米深的巨坑之中。
山凹没了，山也没了，天泪同样没了。
当叶修站在坑沿往下面看时，都不禁恍惚了很久，面对如此天威，他逼出自己的极限相抗也于事无补，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巨坑周围残留着各式各样的气息，其中也包含了夏永等明心教长老的还有卢凝月的。
卢凝月的气息让他觉得有些奇妙，因为他试着去触及的时候听到了一首歌，虽然略带不安，但是深信他还活着，同时做了告别。
“只希望叶哥哥听到的时候不要堵住自己的耳朵啊。”在歌结束之后他还听到了一句期盼的话，叶修可以想象她双手合十不断祈祷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如果卢凝月知道他能听到她的声音的话，想必已经羞到地上去了。
望着依旧的夜色还有那不断移动的暗域，叶修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发了几个时辰的呆，然后拾了几件未全毁的物品，往山里行去。
他没有去找卢凝月，也没去找夏永，虽然多了一个说出来都没人信的惊人遭遇，他的离去也是注定的，既然没有另一种形式的离去，那他就继续原定的离别。
至于报平安，叶修在自己经过的地方随便选了一棵连根拔起倒伏在几百米外的大树，然后在树皮上划了几下，留下一个明心教的暗号，便不再做更多了。
他回了一次头。
坟，没有了。
这让他略感惆怅，两年的生活痕迹以及最后写下的诗，就像被上天探来的一只手给挖走了，什么都没剩下。
叶修有点惋惜。
虽说如此，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不过两年而已。
叶修很轻地笑了。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从最开始就有些异样，似乎变得比以前轻松了些，多了点什么，五感和一些模糊的东西恢复了少许，最重要的是，可以截留一部分星力留在经脉里运转了，虽然还少得可怜，但也是好转的迹象。
相对的，又少了些什么，具体的说不上来，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像雾一般。
好像谁不在了，心和丹田都空落落的。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并不难受，所以这件事情大概也并不是有多糟糕。
只是莫名地感到寂寞。
每思及此，眼前总会有一个影子呢。
叶修对着面前并不存在的影子挥了挥手，她也挥了挥手，叶修的手一僵，停了会儿，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我真要搞不懂这个世界了。”叶修无奈叹气，他现在活着就像听一部没听过的话本一样，巴不得哪位听过的仁兄给自己说说后面的套路。
说到这个，那颗星星……是人为的吧？虽然能看出一些痕迹，但是以叶修的想象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每次想到这个他都会眯起眼睛，盯着天上规整的星空出神。
星武者……拥有星辰之力……真的连星星都能操纵？若真是如此那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
以那种威势来看，应该不太可能连续使用，不然千年前哪还有叶罗的立足之地，哪还有如今武者崛起的大势。他活下来都是自己不知道原因的侥幸，真正转生了的叶罗不见得活得下来。
身心合一……玄血魔功……到底是前辈，他知道我不太清楚的部分。
倒是挺有趣的。
这是叶修对此事的最终评价。
哪怕这是一件绝对威胁到生命的怪事，他也一笑置之，在以前哪还能看到这样的光景，天下人合力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这种威胁反而是一种乐趣。
星星离地面有多远呢？叶修忍不住会想。
伸出手似乎就能抓在了手里，不过谁都知道这其中遥远的距离。
叶修看着天空，往嘴里塞了几颗果子，嗯……有毒，舌头有点麻，味道倒是不错，毒液和酸涩的果汁刺激着舌头上还不是很灵活的味觉，多少能让叶修尝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嘎嘣嘎嘣几声响，叶修咬开果核，将里面的种子当瓜子嚼了嚼，一并吞了下去。
歇息够了，叶修背起包袱，认真地将自己的痕迹处理干净，这才拍拍屁股走人。
他的右手上拿着一个未完成的背篓，是用地上的枯枝和几根富有韧性的长藤编的，缝隙间填塞着土地上堆积的各种落叶，底部还铺了星兽皮防水。
“果然手生了。”叶修一边灵巧地将一段藤条穿过树枝构成的架子固定到另一头，一边踩着湿滑的石头从小溪上跃过。
背篓的架子比他本人都大一号，编好的底部分成几个区域分别堆着少许野果和几块肉干，还有些带着露水的草药。
和前世不同，行走在这片深山里既碰不上黑店，也遇不到山贼，没法从这些黑户手里获得补给。包袱皮就那么大，说到底只是部分袍子，卷起来能装的东西实在有限，还是得做一个背篓装一些杂物。于是叶修重拾丢下很久的技能，就地取材现做了一个。
依照以前养成的习惯，叶修在编织的时候都没有停下脚步，边赶路边编织，一心二用，不管是面前的树杈，地上的坑洼突起，还是突如其来的星兽，都没能让他的手上功夫停上一会儿。
不得不说还编织的很细致，交错的树枝、藤条很密实，又恰到好处地留出一些缝隙，甚至兴致来了还编了点花纹上去，凝聚了另一个世界文化的花纹让这个普通的背篓看着都不那么普通了，相信拿到集市上卖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并没多久，叶修用力扯了扯外面的两根藤条，将其固定好，然后就把完成好的背篓背在身上，包袱也丢了进去，倒有了些云游商人的模样，叶修看着水里倒映的自己也不禁笑了。
“可以多备些东西了。”叶修微微侧头，视线瞥向右侧第二个山头，哪怕是这样的距离，泛着金属光泽的皮毛在叶修眼中依旧像火炬一样耀眼。
两头远远缀着的铁尾狼毛发都炸了起来，活像两只拉长放大的刺猬，正要迈出的爪子迅速摁到地上，身子一倾，差点趴倒在地。
威慑已成，叶修慢慢走出了它们视线所及的范围，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走出这些饿狼的捕食圈子，都跟三天了，差不过要动手了吧。
叶修拨开面前的树枝，顺手拨了一颗熟透的果子到背篓里，想起夏永曾经跟自己讲的有关雨龙山脉的事情。
雨龙山脉的东部貌似是铁尾狼的地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