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喝完再说！我要是喝多了就等我醒了再说！”
——大哥应该是想告诉我他不想听告别的话，要么留下，要么直接走
殷树生想介绍的人自然是叶修三年未见的卢凝月，女孩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脸颊也圆润了些，不像小时候那么消瘦，虽称不上绝色，细看时又似有神光，叫人移不开眼。
虽然叶修和冬雷装束奇特，像是野人，不过在进城之前还是稍微收拾过的，本就引来了不少目光，现在更是成了整层楼的焦点。
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卢凝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有认出来，又像是沉浸在震惊之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激动，因为她身上的光让整个二楼莹莹生辉。
这时，楼上有人跟了下来。
“凝月，怎么了？”一个沉稳而带着宠溺的男声先下到二楼，任谁都听得出话语里的讨好意味。
“没有……”卢凝月眼帘一低，转身继续下楼，只是脚步急了些，像是落荒而逃。
楼上下来一位器宇轩昂的劲衣青年，不过他正以为自己惹卢凝月生气了而苦闷挠头——不然她怎么下楼下得这么快。
到了二楼那青年也闻到了烧心酒的酒香，顿足张望了一下，又望了一眼楼下，还是跟了下去。
气氛有些尴尬，也引人遐思。
殷树生失态地抓着叶修的手臂，努力压低了声音问道：“叶兄还……和仙子是旧识？”
“仙、子？”身为当事人的叶修毫无自觉地再饮了一杯，很意外听到这样的称呼，虽然知道卢凝月在星刻之后生活会发生改变的，但是没想到卢凝月已经有了这样的别称。
“就是‘月歌仙子’啊！卢凝月！叶兄你没认错人吧？”殷树生显得尤其激动。
认错是不会的，从之前卢凝月的反应来看，必然是认识的，而且不是泛泛之交，因为那溢出的魂魄波动是不会说谎的。
“有两年交情。”叶修模糊了一下说辞。
“这……这真是天大的福分呐！”书生一怕大腿，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随后在叶修的注视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调整过来，“不过看起来叶兄也不知道仙子的近况。”
“嗯，我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星刻。”叶修说。
“哦，那怪不得了。”殷树生像是知道缘由了一样点了点头，“那你应该不知道，很多人在听过仙子歌喉之后，实力就会突飞猛进。普通人听了头脑思路也会变得清晰很多！往日的瓶颈难题，在听过仙子一曲之后都迎刃而解！我曾经就有幸听过一曲，一个老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实力突飞猛进？感觉在哪听过这种发言。叶修点了点头，示意殷树生继续。
倒是殷树生自觉无趣地止了话头：“看起来叶兄并不是很感兴趣啊。”
任谁说着自己在意的事情，对方却没什么反应，也会自觉无趣的。
“她过得好就行。”叶修笑了笑，淡淡地说，慢慢地啜了一口烧心酒，一条火线顺滑地流入身体里，又像是浇在心口，热得发烫。
殷树生愣了愣，赞叹道：“世间能有叶兄这种想法的人只怕不多。”
他又说：“也难怪叶兄与仙子能有交情。我听说元灵之体可是拥有世间最纤细的人心，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接近的！”
“那可不见得吧，你看人家见着我就跑了。”叶修打趣道。
殷树生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对元灵之体不动心的，换做是他被多年不见的朋友回避，只怕心情也不会好，连忙抬起另一盏盛着普通白酒的酒杯：“呃……喝酒喝酒！”
叶修碰了一杯，随口问起后面跟着下去的那个青年。
“那位估计是星河派的大师兄——沈星河。”殷树生想也没想就答道。
“哦？这人也很出名吗？”星河派叶修也有所耳闻，不过没什么印象了。
难得找到叶修想听的，殷树生也是滔滔不绝：“别看我这样，好歹我也是北斗书院文院的学生。我在院里就听说他就是为了追求仙子而来的，就在半年前拿下了七星擂首名，风头正盛，痴情之名也一样出名。”
“那你既然在北斗书院文院，就算是我师兄了。”叶修笑道。
殷树生却叹了口气：“叶兄，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吧？北斗书院很注重知识的传播，幻灵城里有很多书局可以免费学习，像我要学的东西在外面都有很多私塾先生能教。”他低着头，醉意慢慢又上来了，“男子汉立身于世，哪个不想闯荡出一番事业，只可惜我天资不行，纯粹的无星者，也只有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失言了，不要见怪。”叶修举杯。
“哪里，哪里，喝酒，喝酒！”殷树生倒上白酒后混了一点烧心酒进去，然后一口干了下去，辣得咋呼呼，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反正现在可不是千年以前，这里又是北斗书院的地盘，能有路子混口饭吃，安安心心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了！”
再怎么样，也是进了北斗书院的人，出去后找份差事还是很轻松的。
但叶修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无奈，也必须为了生活做出妥协，无星者能拥有现在这样一个仍有足够机遇的环境也算不错，只是心中难免会有不甘。
或许是酒实在是太辣了，那份不甘就化作泪水倾泻出来，殷树生含糊地嘟囔道：“叶兄……你有那么好的未来，你哭什么？”
“嗯？”叶修诧异地摸了摸脸，手上湿漉漉的，他低头看着杯里的烧心酒，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他也哭了。
叶修凝神振作精神，他知道自己没醉，但是有别的东西正在浮起。
看到两人如不得志的少年在那借酒浇愁，还哭了起来，周围的食客也渐渐失了兴趣，小声谈论着一些闲话。
叶修虽然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并不想理会，慢慢地把倒出来的烧心酒喝了干净。
他喝不醉，意识却在飘摇。
他的身体状态在这三年中好转很多，因为吃下的血食不少，所以恢复得很快，血丹也有了不少的存量，但是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差，时不时会在某些时候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已经是骑在铁尾狼身上疾驰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未知的变化让他的内心积累了不少的压力，只能借助打擂的狂放方式驱散那些让他都畏惧的过往，一边给自己一层伪装，用笑容藏住自己的危险。
殷树生醉倒了，叶修的眼前也有人醉倒了，他应该离开，却留在了原地。
因为对方醉倒了，他没机会说出本要说出的话，也没能做成本想做的事情，他本可以走的，在对方醒来之前。一句话都不用说，想走就走吧，这就是对方的意思，但是他太过眷恋了。
叶修低垂的眼帘下，双眼红得发亮，似有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