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到了现场的时候,那间修心阁看起来人并不多,很多人都知道影门弟子被勒令在此处面壁思过,因为这个事件还很新鲜,本来还有一批好事者特意停留在这一处修心阁外寻觅新的消息,昨日卢凝月前来安抚影门弟子的事情也是成了昨日最火的一道谈资。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被昨夜的离奇天赐转移了注意力,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影门弟子身死的消息,书院瞒下此事也算轻松,但毕竟纸包不住火,若找不到凶手,对书院的威信将会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咦?叶兄,你已经没事了吗?”到了修心阁外面的时候,叶修三人倒是撞见了一个人——殷树生。
“承蒙挂念,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叶修点了点头,他这副平静模样让殷树生多少放下了心,反倒是殷树生自己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也像是没有睡好,实际上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可以看到来往行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疲惫之色,若是星武者那就更多了些倨傲和兴奋,“你怎么在这?”
“我的宿舍就在那边,昨天晚上一直心神不宁,闹得没睡好,就出来走走。”殷树生指了个方向随口答道,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叶修几眼,“倒是没想到碰到你了,看你的样子还算好,你前天那个模样真是吓死人了。话说你怎么到这来了?”
话音未落,两天前主持叶修进行天方棋对战的“棋圣”李征为从修心阁中行了出来,他从灵傀身上得知了叶修到达的消息,便带着其它的灵傀迎了出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叶先生,跟我来吧,幻灵宗的唐川长老刚好收功。”
李征为一边说着,一边让五个褐色院服区分出来的灵傀围了上来,护着叶修等人进入修心阁内,避免叶修被偶尔路过的学生注意到,一不小心倒是把殷树生也裹挟进来。
修心阁虽然称为阁,实际上只有一层,在书院各个地方都有,有的接近学堂,有的像这间一样在学生住宿的屋舍之间,学生需要静修的时候也方便有人照顾,当惩处一些犯事者的时候也会拿来作为面壁思过的房间。
从大门进去之后,这修心阁和七星塔倒有些相像,要比外面看的要大得多,不过没有七星塔那么恢弘,甚至可以说非常朴素,放眼望去就是灰白的石头砌成的间间方屋,从空荡荡的走廊一路走过去,每一间关了门的石屋中都听不到一点声音,长长的回形走廊里只有星灯的光亮和回荡的脚步声在来回游走。
“哟,凶手来了。”当叶修等人抵达影门弟子出事的石屋时,一个轻佻的声音先跳了出来,然后是一名身着蓝色院服的青年踱到门前拦住打算进门的众人,青年浑身上下的星力气息澎湃不息,似乎是刚刚登上星座之位不久,还没能完全控制得住这新的力量,干脆也不做压制,用来作为炫耀。
“朱科!”宣静伊不满地哼了一声,冷冷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被自己赶下七星榜第一的朱雀门少主,心中倒有些意外对方居然借着昨日的天赐已经登上星座之位了。
“哟,宣小姐也在!”朱科这才注意到原来宣静伊也跟了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上前一步,把浑身的气息都压了上去。
“朱科,之前你说你不会多嘴,我才网开一面让你进来,在死者面前,你就收收你的性子。别忘了,这可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北斗书院。”一个老迈的声音从石屋内传来,朱科的嚣张气焰顿时一消。
李征为在叶修耳边小声介绍,告诉他出声的那位就是北斗书院的二把手——幻灵宗大长老唐川。
昨夜才新晋为朱雀星君的朱科脸色变幻了一阵,想着自己身为朱雀门少主,刚刚成为星君不久,还需要时间才能在这些老辈面前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虽然心中不情愿,面上却是堆起笑容点了点头,让开了门:“明白,明白,有点激动了,反正我也不会说出去,就顺便当个见证人嘛。”
说着,一双凤目又朝着叶修瞥去,他与叶修没有仇怨,但是见着叶修的时候,朱科就有种见到杀父仇人的感觉,让他很是在意,一不小心就吐露了心中的不满。
叶修并不在意朱科的敌意,若是知道了朱科是朱雀星君,只怕还会笑出来。
“叶先生先进来吧。”明显很有威望的幻灵宗大长老招呼叶修他们进来。
进了屋,叶修看到明心教的方志年长老也在,心里想着书院对于明心教还是很信任的样子。叶修不知道的是,方志年可是当年明心教的刑堂长老,后来于北斗书院中任职,也会负责刑侦方面的事件,特别是跟明心教相关的事件,正因为他的存在,在北斗书院的明心教教众才格外乖顺。
自从十多年前那次事故之后,方志年就一直很自责,后续揪出那些“叛徒”的时候也是亲自动手,手上沾满了数不清的明心教教众的鲜血,这次事件跟叶修有关,要是真的查出是叶修所为,方志年也做好了清理门户的打算。
叶修感受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杀意,心中了然,反而对着这位学究模样的前辈笑了笑。
方志年长老点了下头算作回应,叶修能来就说明他很放松,但是明心教的人行凶不见得会上心,有的还不一定记得,所以方志年并没有因此放松对叶修的审视。没有比浸**功千年的明心教元老更能明白入魔的危险性,哪怕叶修意识成功回归,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就能自控,入魔一次,就是跌入深渊的开始,如此德行怎么能成为明心教的教主呢?
大门再度关上,石屋顶上的星灯给每个人投下了一块阴影,叶修也看到了影门的那位女弟子,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年轻的面孔看上去并不痛苦,死去的很安详,叶修不知道这个女生还曾经对自己动过情,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是因他而死,这让叶修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叶修亲自动手抹除的人他无所谓,但是因他而死,往往会让他有片刻心慌。
从外表来看,这位不幸的影门弟子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但是脸色苍白,身形有明显的消瘦,只怕是受了内伤。
“检查的死因是?”叶修干脆也不打哑谜了,直接问道,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大人物,那么基本的信息应该是已经查证了的。
方志年长老上前说:“从外在伤势判断,这位书院弟子是死于内脏出血,这说明行凶者很了解书院,没有选择直接在书院内立下杀手,而是选择了需要时间才能杀人的方式。”
“院徽可以提醒持有者身死的消息,我们才能第一时间知道她惨遭不幸。”李征为在叶修身边解释了一句,他是两日前见证过事件起因的人,所以一并前来作证,同时也作为见证者。
院徽还有这种作用,叶修倒是不知道的,不过既然行凶者知道这点,看来确实是做足了准备,但是杀掉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人物,不知道能得到什么好处,更不知道对方的动机是什么。
“凶手杀人的运劲手法虽然经过了一些变化,但是其中的核心并没有变,确实只有明心教一家才施展得出来。”方志年亲口说出这句话,就表明确实是明心教所为,范围瞬间缩小了很多。
方志年转而盯着叶修的眼睛,徐徐问道:“叶修,我先问你,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吗?”
“不是。”叶修轻松地耸耸肩。
“昨夜先生并没有离开他的那间小院,这点我可以作证!”宣静伊连忙站出来说道。
“你是?”方志年皱眉问道。
宣静伊对着方志年行了一礼,大方说道:“学生宣静伊,是游蛇门少主,我可以作证昨夜先生哪都没去,是今早才醒来的!”
异样的语调又一次插入进来:“怎么,书院大名鼎鼎的美人蛇也会这样袒护一个男的?怕不是你的小情人吧?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面对朱科的挑衅,宣静伊瞥了对方一眼,冷声质问道:“朱科,你什么意思?”
朱科毫不客气地扬起下巴:“你们游蛇门出过叛徒,有什么不可能?”
上一位游蛇星君不顾天下苍生,毅然与魔教教主私奔的消息一直是游蛇门在外的一个黑历史,更是游蛇门衰弱的源头,直到千年之后都还未洗清,现在游蛇门有崛起之势,那件事情反而成为了知情人的打压借口。
宣静伊的双眼眯了起来:“这话我不能当没听见!”
“啧啧,美人蛇~你们游蛇门的人是不是都毒的很呐,天秤门的星君到了你们那里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却含糊其辞。你现在又袒护一个魔教凶手……”
宣家夺得三蛇会武最后的胜利,与紫家联姻的天秤星君却无故身亡,有幸见证那场比武的人却都讳莫如深,更不用谈那位忽然冒出来的夜雨蛇皇,原本最为弱小的宣家成了最后的胜利者,连天秤星君在内的三位星君却惨遭意外,怎么看都会觉得有问题。
何况,对朱科来说,还有持有游蛇令主令的人杀掉了朱雀星君这个事件,这对两个宗门来说就是结怨的意思,哪怕解放了朱雀门的星座之位,抢了星座赐予的星力,就会对朱雀门未来的发展造成不小的影响,这种仇是难解的。
因此在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手里,总会觉得游蛇门是与明心教进行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然而结果虽然有些耐人寻味,但是毕竟明心教的人也不可能凭空弄出个夜雨蛇皇来,传言传的虽多,也还是不了了之了。
而且这些都是场外的事情,与今日之事无关。
“朱科。”幻灵宗长老再度点了一声,朱科撇了撇嘴,收了声,但是一双眸子还是挑衅似的盯着叶修和宣静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