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或者是像水一样的黑暗之中,逐渐响起了奇怪的声音,是什么裂开了,接二连三的,在那水中沉没了下去,一对猩红的灯火在水面上亮起,盯向了声音的方向,半晌,没有得到结果,那灯火又熄灭了去。
咕噜……
咕噜……
在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下沉,身体本能地震动了一下想要脱离危险,郑大帅骤然清醒。
“咳咳咳!”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仿佛是个病痨鬼忽然犯病了一般,将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之后,郑大帅赶紧找了个空隙急促地吸了口气,压抑住身体内部的激烈反应。
思绪依旧混乱,让他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而自己现在又在何处,屋外的光在他脸上打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分出黑白两面,白的一面苍白如纸,没有任何血色,如同死人一般,虚弱从身体内部蔓延出来,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仿佛被整个掏空,无力得像是刚从娘胎里出生的婴儿,只能为了那初次的喘息啼哭一样。
“妈的……死掉的感觉总是这么难受……”他抱怨着,捂住正疼得厉害的脑袋,耳朵中传来阵阵刺耳的鸣声,烦躁得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挺过最初的不适之后,郑大帅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几个老面孔,也不知道问谁,就随口说道:“看他的了?”
光线昏暗的小房间内摆放着十几张床,全都藏在阴影里,只有等人坐起来了才知道对方是活着的,没有起来的,就地封存便成了棺材,看着还是床板的位置已经是少数,这熟悉却又被刻意遗忘的地方,让郑大帅的目光也波动了一下。
“看吧……毕竟,我们也阻止不了他了。”第一个退场的方志年叹了口气,意图压制叶修的行动,结果反被第一个击杀,面对恶的无力,让他产生了些许迷茫。
毕其功于一役,说是引路,但若能杀掉那个让人不安的非人存在,身为人也更能心安。
这招来解决非人之物的也属非人,如何能叫人心中没有些想法。
曾经听天由命实属逼不得已,如今和当年已是两样,兜兜转转做了很多事情,最后还是听天由命,由不得他不感到沮丧。
“还有武神呢。”陆存的语气倒是比自己的朋友更有信心,宽慰道,“原本喜儿就是要将叶修带过去的。”
“武神不管事多年,就别提了,至于喜儿,她那状态……”洪龙忍不住叹气,“要是真嫁给叶修就好了,说不定他们还能互相管管,你看他们两个……倒还挺般配的样子。”
知道洪龙有为自己的子孙操过不少心,不过这个曾被他们调侃过也商议过的事情在实际见过叶修的真面目之后,多少有些怪异哽在心头。
毕竟,洪喜儿还是个人啊,和那个非人在一起,只怕什么时候被吃了都不奇怪吧。
“叶修没有武神强吧?”郑大先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不肯定。
若说谁才是此世最强的人,只怕每个人都会说是武神,这是连众星殿都不会去否认,也不敢抹黑的人物。
可是在接触过叶修之后,内心的坚定多少也会动摇,毕竟叶修也是在另一个层次之上了,远超世俗的水准,而他的强和武神不一样,这种无论如何也死不掉的强,让人会不由得确信他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谁知道呢,肉身消亡的时候,我发觉活了这么久的我还是很怀念书库里的味道。”一直患得患失的陆存此时倒是洒脱,言语间已经放下了之前的重担,“喝杯茶,翻翻书,就挺舒服了。这世间总有新的书籍问世,诗词散文也好,通俗小说也罢,都是好东西。”
“死了一次才明白,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陆存呻吟了一声,俯下身捂住了胸口,“就是这‘暗度陈仓’……确实不太好受。”
以前他没机会体验这种逆天的旅途,因为天生性格的原因,主要负责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天赋使然又有足够的运气,倒不会出现那种需要拼命的时候,因此也一直避过了很多危险,这一次倒是彻彻底底“死”了一次,感觉可跟美妙二字没有任何关系,连庆幸的心情都泛不起来,反倒是正视起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来了。
“那是因为你老了要开始珍惜时间了,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郑大帅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他和陆存离得最近,便想拍一拍老朋友的肩膀,结果手臂却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让他愣了一下,多年的习惯倒是让他忘了,他早就没有了一条手臂,此次死而复生,乌玉臂可是没法跟着一起的。
“你跟你哥还真是不像。”另一边的洪龙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陆存正难受着,翻了个白眼就当骂过了。
“废话,瞧他都秃了!”这话郑大帅说的特别有劲。
郑大先也不干了,扯着力气恼火地嚷嚷道:“嘿!说啥呢!啥好的不学,就学会贫嘴了?亏我小时候还多分你一点吃的呢,养了个白眼狼呀!”
二弟自不相让:“老哥,你好意思!凭你的三寸之舌,要不是我护着你,早被人打烂了好吗!”
郑大帅有天赋,提前走上了星武者的道路,那时候武学还没有影子,都是靠郑大帅的身份挺着,虽然野路子出身没什么实力,但大哥郑大先有想法,也有勇气,确实在最开始最艰难的时候都是他这个大哥出脑子,二弟出力,一起度过了难关,最终赶上了武学兴起的浪潮。
这种事情真要论孰优孰劣,总是说不清的。
两人略微争吵了一下,又有一张床上的人起来了,他只是稍微休息了一阵,就下了床,朝着外面走去。
“我还有事,先走了。”老何的声音比先醒来的所有人都要虚弱,众人也没有拦他,跟他道了声别,就看着他离开了,他来的时候就心事重重,此时走了,却更像是一具尸体拖行出去,顽强的意志体现在伛偻的背脊上,就只有那心酸苦楚的刻痕无比清晰。
逃过一次黄泉的呼唤,老何此次离开,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保重。”有人说。
老何挥了挥手,从窗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