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夜晚,纵使夜幕低垂也掩不住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锃锃发亮,华灯璀璨盖住星辉,空气里满是喧嚣的浮尘。
萧焕点起一支烟,看着夜色中火星明灭,亮过四周璀璨灯火。
二十八层的天台上夜风很冷,萧焕脱了外套,满腹燥火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周围的人都看不明白为什么萧焕这么捧着那个一直不温不火的男演员,动不动就砸几千万甚至是上亿投他的电影,圈内有传言这次投资过亿的史诗级古装巨制《风起》就是为了这个始终演不出个名堂的男演员量身打造,为其搭戏的俱是娱乐圈红得发紫的巨星,甚至有媒体爆料男星乐正宇是萧焕包养的情人。
萧焕脸色发白,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如果真说包养就能包养该多好。
萧焕活了三十四年,却活出了五十四岁人的狠辣手段。自大学毕业继承父亲打下的圣帝娱乐,众人只看到人前风光无限的他,却不知道背后的萧焕把全部精力砸进事业,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像上了马达一样工作,最终让那群以为他是吃父亲老本的闲言碎语尽数不攻自破,几年后便在行业内叱咤风云。
萧焕一度以为自己除了工作不会再对任何人或事有感情,直到他遇见乐正宇,他发现自己这颗心还是热的,还会为了一个人动情。他以为有钱有势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却唯独搞不定这么个乐正宇。
七年前的一次他接见公司新签的艺人,就那个一个隔着玻璃窗的冷淡眼神,愣是把萧焕那块钢化玻璃做的心给生生穿了一个孔。
萧焕阅人无数,见多了那些阿谀谄媚奉承巴结的新人,也不少有些心机重重故作冷却淡欲擒故纵演员,却第一次见到像乐正宇那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见到乐正宇第一眼,萧焕发现自己冰冷的心脏开始像上了发条似的狂跳,就像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和这个人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生活。
萧焕恐怕把有些人一辈子的浪漫都用上了,软硬兼施,掏心掏肺,这四年来在乐正宇身上砸了无数钱,示弱过恳求过,威胁过强迫过,可偏偏乐正宇一直不为所动。
萧焕甚至打算在《风起》首映上向乐正宇求婚,就算国内法律不允许,他们可以去荷兰去丹麦去挪威去加拿大!
他等了七年,再等不下就真的要老了。
《风起》计划发布晚宴在“汉唐”进行,也是圣帝集团下的一家顶级会所,仪式结束,一众宾客转入楼下宴会厅。
欧式吊灯上一串串璀璨剔透的水晶流苏将整个金碧辉煌的宴厅映得奢华闪亮。
萧焕心不在焉地与几位重量级嘉宾把酒客套几句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乐正宇。
可宴厅内四处都寻不到乐正宇的踪影,萧焕以为他又闹脾气先行回去了,也没多在意,转身去了洗手间。
五星会所就连洗手间的地砖都光可鉴人,数十平米的洗手间按着典雅的风格装修,一面墙壁按山水古画的风格装修,为显逼真,修饰了潺潺的流水。萧焕满意照着镜中纹丝不乱的自己,双耳忽然敏锐地捕捉到除了水声外,某个隔间传出的几乎为不可闻的喘.息声。
胆子太大了。
萧焕不由皱眉,虽然这种偷.情方式圈内早已心照不宣,可今天是他设的宴,外头宾客人来人往,这位却耐不住性子在他的地盘内内提枪就上,未免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萧焕心中冷笑,甩去手中水珠,正打算出门喊这里的负责人,却被一丝熟悉而压抑的呻.吟震在当场。
就在一瞬间萧焕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他牢牢地盯着那个传出声音的隔间,如同被定了身一般,完全无法动弹,似乎一瞬间被扔进了冰窖,仿佛呼吸都被冻住。
不知过了多久,萧焕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一步一步地向隔间走去,心里无数次地想说服自己这个声音不是乐正宇的。
隔间里的人似乎是快要到那个点,喘.息一下比一下急促,压抑不住的呻.吟破碎地溢出隔间。
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隐忍而细碎地呜咽。
越靠近,越清晰。
无数个夜晚紧贴着自己耳廓的熟悉喘.息,他怎么会听错?!
萧焕赤红了眼,咬咬牙,一脚踹开隔间的门。
这般场景,萧焕目眦欲裂,心里一种名叫恨的情绪疯长,他想咆哮想怒吼想杀了眼前这两个人,最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惨烈的笑。花了四年砸了无数心血都换不来一个笑容的小白兔,在他自己钦点的男主角成昱身.下主动而无声喘.息,眼神迷离,白花花的大腿架在男人的肩膀上。
萧焕想起一个月前的某个夜晚,完事后他照旧搂着沉默的乐正宇准备入睡,可乐正宇却第一次开口和自己说了一句:“我觉得自己不适合男一号,不如让成昱来,我演男二。”
萧焕冷笑,自己当初究竟有多蠢,因为乐正宇肯和自己说一句话而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当即就许下了这个男人做男主的承诺。
被巨大的动静从沉迷欲海中惊醒,成昱几乎整个人都窜了起来,下面一瞬间软了,狼狈不堪地转过头,惊悚地看着门口面如修罗的高大男人。
乐正宇同样慌乱地看着隔间外眼眶赤红的萧焕,他看见了他紧紧握住的拳头,理智告诉自己认错,只要他认错,萧焕一定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对他好。可是乐正宇却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成昱的脖子。
就这么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把萧焕打入十八层地狱。
如果上一秒他还能欺骗自己乐正宇是被强迫的,他心里还有他萧焕。那么这一刻,唯一的一丝希冀也被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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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焕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公司二十八楼的天台的边沿上。
夜风汹涌如同暗潮涌动,把他吹至清醒。
记忆的画面又纷至沓来。
他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洗手间门口走,成昱却突然扑过来在他之前锁上了洗手间的门,跪在地上求他再给他一次机会,是他鬼迷了心窍才去勾引乐正宇。有了这部《风起》他便可一步登天,更何况所有投资商都认可了成昱,如果这时候爆出丑闻,不管是对他们,对这部电影,甚至是对公司都是重创。
萧焕看着痛哭流涕地抱着自己腿的男人,和他毫无遮掩的下部,胸中涌动起一股反胃。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成昱,最后看了眼靠在隔间的乐正宇。
哪怕一个眼神,再给他一个眼神也好。
可是乐正宇却是跌坐在地上,呆呆地靠着隔间的木质隔壁,目光呆滞地看着地砖。
萧焕自嘲地笑出声,他居然还在担心乐正宇这样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会不会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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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焕离开时的情形令成昱几乎吓破了胆,他害怕位高权重的萧焕会不会真的把这件事抖出去,于他萧焕而言不过是损失了两个演员,于他成昱却是可以如影随形一辈子的污点,恐怕再无翻身之日。萧焕是什么人,用两只手指可以轻描淡写地将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部捏碎的男人。在这娱乐圈,一条丑闻就能毁了一辈子!成昱锁了洗手间的门,不安地兜兜转转半天,还是咬咬牙决定找萧焕求情。
“他会去哪里?”成昱颤抖着系上安全带,双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乐正宇已经平静下来,怔怔地看着身边一脸惊恐的男人,隔了很久收回眼神,长睫低垂,良久吐出两个字:“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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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是万家灯火,萧焕将西装外套按在胸口,却还是止不住那一阵心底里升起的寒意。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上他这个位置,他却羡慕那些人可以笑着和爱人一起看一场电影,共享一个廉价的冰激凌。
他以为自己炽热的追求能融化乐正宇那块寒冰,最终却还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圣帝是他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他就算再怎么任性也不可能拿圣帝的未来做赌注。
所以哪怕再恨成昱,再恨乐正宇,就算被戴绿帽子,他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在他醒着的时候,首先他是一个商人,其次才是一个男人。
萧焕疲惫地站起来,掏出手机,打算给助理打个电话。他半路就丢下了车,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台,可宴席还没结束,现在他需要一个司机把他送回去。
“萧总!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你了!”
萧焕一回过头就看到成昱站在几步远处苦苦哀求,天台上风声太大,有人到来他竟也不曾察觉。萧焕看着这张令自己反胃的脸,深深皱起眉头,成昱怎么会知道自己习惯来天台。
往后一看,乐正宇正缓缓地从玻璃的门里迈出来。
萧焕看着他一瞬间被风吹红的脸,忍不住想开口让他进去,成昱却还在一边不停的聒噪:“萧总,我求你不要给那些杂志社打电话,我求你……你原谅我一次,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萧焕不得不低下头看语无伦次的成昱,有些无语,他以为自己是在和杂志社爆料?
可电话却在这时候接通了,那头传来助理Delia一声“喂”,萧焕来不及解释,只能先回电话。
下一秒,他看见成昱赤红着眼扑向自己。
手机脱手,萧焕瞳孔骤缩,从一开始他就站得太靠外,这一推,他整个人向后仰去。
他隐约听到了乐正宇的惊呼声,视线却只能看见B市雾霾笼罩的夜空,他听见风声在耳畔剧烈摩擦,整个人在失重的下坠中几乎变形……
那么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萧焕觉得更多的竟然是释然,他再也不用活得那么日夜颠倒,爱得如此痛苦狼狈……
风声戛然而止。
因为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就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