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晨喜出望外,盛装打扮后到了福宁殿。
宋祯今日兴致不错,难得将书放下与她闲聊:“……晓青想起你做的桂花糖藕,馋得很。”
这是明白告诉她,是陈晓青提起了她,才有了今晚的召幸,柳晨心里不知是悲是喜,面上却挂着纯真喜悦的笑,“其实妾的手艺不过寻常,只因晓青与妾是同乡,这才格外喜欢。”
“唔,扬州乃吴中胜地,朕也心慕许久,常与晓青谈起,可惜她不常出门,竟对扬州名胜不甚知晓。”
柳晨当初在家时,倒常陪着母亲出门,所以对扬州景致知道的多一些,当下就将大明寺、观音山、宁国寺等常去的寺庙向宋祯讲了一些。
宋祯一直浅笑静听,等她说完,忽然道:“朕记得林木兰也是扬州人,与你还很要好。”
柳晨一下子想起那次宋祯追问林木兰的事,可林木兰却说她入不了官家的眼,今日官家忽然提起她,到底是何用意?柳晨心中举棋不定,却得立刻就答话,于是只能先说:“是,妾与木兰和晓青都是同乡,一同入宫后彼此也多有照应。”
“现在林木兰在宫正司,你们还有往来么?”
柳晨忙道:“宫正司事务繁忙,妾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木兰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宋祯没有立刻接话,这短暂的沉默让柳晨很不安,她正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宋祯忽然又说:“是么?朕记得那次高才人的宫人怠慢你,似乎就是林木兰出面处置的。”
官家说这个做什么?难道是高才人因生了儿子有了底气,开始找她和木兰的麻烦了?柳晨惊疑不定,立刻起身解释:“官家明鉴,当日那宫人冲撞了妾,木兰正好与另一位女史目睹此事,她怕惊动了太后跟官家,这才出面处置的……”
“不要慌。”宋祯微笑着拉住柳晨的手,让她坐下,“朕只是忽然想起来的,随意闲谈罢了。”
柳晨已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只能露出个勉强的笑来,“木兰性情最是谨慎,处事也一向公正,妾是怕官家误会了她。”
宋祯拍拍她的手,没有再说,让她服侍着歇下了。
第二日早上,送了宋祯去早朝,柳晨借机拉住陈晓青,悄悄问她,近来林木兰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没有呀,我没听说。”陈晓青被她弄得有些紧张,“怎么了?姐姐听说什么了?”
柳晨道:“官家昨日一直问起木兰,我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你再见到她,可要提醒她一下,高才人生了皇子,太后跟官家正商量给她进封,我担心高才人记恨我跟木兰,你叫她凡事当心些。”
陈晓青慌忙应了,柳晨看没人注意她们,又对陈晓青说:“彭娇奴有意与我们结交,以后,你也尽量给她们行些方便。”
“结交?”陈晓青有些糊涂,“行什么方便?”
柳晨恨铁不成钢:“自然就是如你提起我一样啊!”
这可让陈晓青为难了,她支吾两句,最后在柳晨追问下,说出了真相:“官家叫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柳晨一怔,随即又说:“可官家还是宣了我来呀!可见还是有用的,晓青,她们都有了子女,只你我还无依无靠,你若是再不管我,我可真就被官家忘在脑后了。”
她说的份外伤怀,陈晓青无法拒绝,只能勉为其难点了头,将她送走。
***
“我无法不管柳姐姐,可官家的话我也不敢违抗,木兰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陈晓青面容沮丧、眼眶泛红的问林木兰。
林木兰还没从陈晓青直接到宫正司找她这件事中醒过神来,“你是说,你求了官家、告了假,然后梁汾安排马槐将你送过来的?”
陈晓青点点头:“是啊。”
“……”林木兰扶额,“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叫你跟官家提起我吗?”
她语气有点急,陈晓青就怯怯回道:“我只是说想来看看木兰姐姐啊,也没,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她以为自己说的不要提起,是不要引荐的意思……。事已至此,林木兰也不能再多说了,何况看官家的安排,显然对晓青很是看重,便假作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刚才说,官家不叫你再特意提携柳姐姐?”
陈晓青垂下头:“是啊,官家说,我学不来别人的巧舌如簧,叫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官家平日待你如何?”
陈晓青脸慢慢红了:“挺,挺好的。”
林木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你就听官家的,不要再提了。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既然官家现在不是很喜欢柳姐姐,那你勉强多提,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等你出头了,再慢慢提携她。”
“可是柳姐姐肯定着急,她还说,彭才人有意结交,要我也给她们行方便……”
原来柳晨那日跟刘青莲在一起是在谈这个,林木兰皱起眉头,她们这是将官家当做什么了啊?
陈晓青看林木兰皱眉沉思,又想起一事:“对了,木兰姐姐,柳姐姐说,那日官家跟她问了你,还说,怕是高才人要寻你们麻烦,让你当心。”
“官家问了什么?”林木兰身上一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忙追问道。
陈晓青摇头:“柳姐姐没细说,只说跟高才人有关。”
跟高才人有关?当初那个宫人的事都过去多久了,难道彭才人当真心胸如此狭窄,还要找自己麻烦?林木兰想不明白,干脆先放下这事,对陈晓青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至于柳姐姐说的这事,我还是那句话,晓青,既然官家待你好,你就要一心好好服侍官家,万不可因为旁人让官家不悦。只有你好了,你才有余力帮别人,记住了吗?”
陈晓青一向信服依赖她,当下便点头答应,还说:“听了姐姐的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林木兰怕宋祯疑心,也不多留陈晓青,将自己给她做的荷包拿上,便将她送了回去。
她这里正寻思高才人能有什么法子找自己麻烦,高才人就在小皇子满月那天升了婕妤,赐住桂芳阁,成为宫中位份最高的一位。
再之后,朝臣请立皇后的呼声越来越高;曹小满没升到典正之位,不知为何就怨上了林木兰,时常在林木兰旁边说些是她倒霉、偏那日跟林木兰在一同值守,才因此被高婕妤记了一笔、升迁不成之类的话。
林木兰对她的执念份外无奈,高婕妤如今根本还没登上后位呢,宫正司的人事任免,她怎么可能插得上手?再说四位典正,有三位都是太后亲自选定的,女史里只有杨玲升了典正,难道曹小满自以为资历能胜过杨玲吗?就她这凡事畏缩不前的,没将她从女史上裁撤下来都算王宫正心善!
她满心懊恼,只冷着脸不理会曹小满,好在王宫正似乎也对曹小满的性子不是很满意,到过年时,将曹小满调给尚功局做女史去了,林木兰才终于得回了清净。
过了年,大家都猜这次官家恐怕是要立新后了,谁知一场大雪之后,小皇子就染了病,高烧三日,到底没救过来,高婕妤跟着大病一场,立后的事也就此无人再提。
好容易又得了个小皇子就这么夭折了,太后和官家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好,整个大内的气氛异常沉闷,上下服侍人等也都份外小心,宫正司一时倒清闲了许多。
林木兰多了闲暇时光,就给自己重新做了一套里衣,她又长高了,原先的衣服都短了、不能再穿,衫裙褙子等还好,宫内会发放,这些里面穿的,就得自己动手做了。
吕秋菊看她专心做活,便也带着活计来陪她一起做,顺便闲聊:“……有内臣提议遴选将相家子入宫,不过官家好像没甚心思,并没答允。”说到这里,她一脸神秘兮兮的凑近林木兰,在她耳边说道,“都说官家有意对西夏用兵呢!”
林木兰诧异:“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在内侍省有同乡。”吕秋菊脸上带点得意,“不过太后好像很不赞同。”
太后不只是很不赞同,她是根本不赞同:“你忘了当日先帝所言么?轻启战端,贻害无穷!先帝都被西夏所败,你就那么大的野心,自以为能做成了?”
宋祯回道:“娘娘,臣自登基以来,一心就在筹备此事,如今已是兵粮充足,适逢西夏内乱,正是千载难逢之机,若不趁此机会兵发灵武,更待何时?”
太后蹙眉道:“你只想着有利之事,却不想想西夏兵马强壮,我魏国却无良驹战马,如何与敌决战?”
“娘娘,不拿回灵武、凉州等地,就无法交通西域,我魏国就永无良驹战马、永为北辽西夏所欺!”宋祯斩钉截铁的回道。
太后怔然,眼前的儿子既熟悉又陌生,他直直立在殿中,竟如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泛着寒光,让人不能逼视,再不是从前温文儒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