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为难(1 / 1)

自到了御前之后,林木兰一直过得有些随波逐流。她为自己选好的路,生生被人从中阻断,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就给丢到了福宁殿。

她看不到前程在何方,也失去了进取奋发的动力,只凭本能躲着官家,只要不危及性命,她就这样循规蹈矩的过。却没有想到,她自己浑浑噩噩,别人竟都看不下去,要替她谋划起来。

林木兰心中暗自苦笑,一步一步进到后殿里面的净房。那里建有一个水池,专供官家沐浴,以前林木兰值夜的时候,进去送过衣物茶水,这还是第一遭去侍奉官家洗头。

她轻手轻脚绕过屏风,见水池上水汽氤氲,官家正背对着她坐在池水里,一头长发就披散在身后。林木兰自旁边取了皂角香胰子和犀角梳子,走到官家背后跪坐下来,轻声道:“官家,奴侍奉您洗头。”

宋祯没有出声,只摆了摆手。

林木兰就先拿梳子细细给他通开头发,然后将头发沾湿,涂上皂角香胰子,一点点轻揉漂洗,待发梢都洗净之后,才又伸手给官家揉按头皮,慢慢清洗。

她以前并没有伺候过人洗头,这一套程序学过之后还是第一次用,自己也不知道手劲轻重,就只敢轻轻的按,还是官家开口叫她重一些,她才敢加力。

好容易将头皮也洗净了,林木兰取了手巾将头发紧紧包住,低声问:“官家洗好了么?”

“嗯,叫人进来服侍更衣吧。”

林木兰松一口气,快步出去叫了唐圆等人进来,大家一起服侍官家出浴,等到官家穿好衣服出来,却又单指了她去服侍官家烘头发。

宋祯叫人拿了一本书来,自己斜倚在熏笼旁,一边翻书,一边叫林木兰给他散开头发,在熏笼上慢慢烘干。

梁汾察言观色,将其余人等都带去了外间候着,林木兰眼角余光瞄见,心里更加紧张,通头发的手不自觉用力,一下子拉断了官家一根头发。

“官家恕罪!”林木兰吓的立刻放下梳子,她本来就跪坐在宋祯身边,因要请罪,她就往后挪了一些,深深伏下了背。

头发断了能有多疼?宋祯放下书,好笑的看了林木兰一眼,干脆坐起身,伸出手去托起了她的脸。见她满脸紧张,眼睛也不敢看向自己,只垂着眼睫,便放柔声调道:“不用怕,一根头发罢了。把眼睛睁开。”

林木兰只觉一颗心悬在半空,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恐慌,却不敢违背他的话,只能抬眼看过去。

此刻的官家在满室橘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温和儒雅,他披散着头发,穿着中衣,平日的帝王风范消失不见,俊美的眉眼间还都是温存之意,似乎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宋祯看她眼神宁定了一些,便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去抚了抚她的背,顿时感觉她浑身一僵,忍不住笑道:“朕就没见过比你还怕朕的人。”

林木兰感觉到官家的手还放在自己背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只能移开视线,低声答道:“官家身带天子之气,威严自生,奴总是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这话立刻取悦了宋祯,他揽着林木兰的左手微微用力,让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右手则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调笑道:“是么?你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说着微微低头,就要吻上她红润的唇瓣。

林木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电光火石之间想起的,是上次官家这样抬着自己的下巴要喂自己喝/毒/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向旁边一躲,脱开官家怀抱之后,立刻跳到地上跪下。

“你做什么?”宋祯满腔的温存之意立刻悉数变为恼火,忍不住怒视着地上跪着的林木兰问道。

林木兰微微颤抖,低声答道:“奴,奴,奴有罪,请官家责罚。”

连声音中都带着颤抖,宋祯的恼火不知不觉消散些许,叫她起身到面前来。

林木兰知道自己再不能违背官家,只得强迫自己忘记一切,缓缓走到官家面前,跪倒在脚踏上。

“你到底在怕什么?”宋祯再次抬起她的脸,叫她面对着自己,“朕是洪水猛兽么?”

林木兰轻轻摇头,什么也讲不出来,只会说:“官家恕罪。”

到此时宋祯自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又问不出她的话,只能一叹:“罢了,起来给朕把头发烘干,你就下去歇着吧。再多放你两日假。”

林木兰叩头谢恩,起身给他把头发烘干后,就退了出去。到门外遇见梁汾,梁汾只看着她摇头:“什么是聪明面孔笨肚肠,我今日才算是见了。你去吧。”

林木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回去倒头就睡,一晚上似乎做梦无数,忽冷忽热的,到第二日早上就没能起身。

唐圆交了班来看她,发现她没起来,伸手一摸她额头,立刻惊道:“啊呀,你发烧了,这可怎么办?”

林木兰尚自糊涂着,也不应声,唐圆喂她喝了一碗水,思前想后,也不去告诉崔兰,直接去找了梁汾。

梁汾对林木兰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昨日官家并没发怒,林木兰跟陈娘子又交好,他便也留了情面,没叫人把林木兰挪出去,还打发马槐去找医官要了祛风寒退热的药给她吃。

这一日正是四皇子洗三的日子,林木兰病倒没去成,陈晓青等观礼的各位妃嫔都走了,便着人打听,听说林木兰病了,十分着急,第二日就在宋祯来的时候,请他恩准医官去探病。

“病了?”宋祯还未听说此事,转头就问梁汾,“怎么回事?”

梁汾有些不悦陈晓青节外生枝,却还是如实回报道:“唐圆回报说,木兰早上发了烧,臣已经遣马槐拿了药给她吃了,听说今日烧已经退了。”

宋祯便道:“那你就传个医官去给她看看。”

陈晓青也忙对梁汾说:“有劳梁高品了。”

梁汾应了声“不敢”,随即退下,找人传了医官去看林木兰。

传了医官进福宁殿,这事儿自然没一会儿就传开了,刘青莲便向彭娇奴说道:“您瞧,我没说错吧?她早晚有受宠的一日。只是不知为何,我那日频频示好,她都不接着,难道她们指望就凭她们两个,便能抗衡高娘子了?”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陈娘子生了皇子,声势今非昔比了。”彭娇奴轻叹一声,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咱们也别急了,慢慢再看。”

另一边代理宫务的高欣知道此事,不免皱眉与亲信宫人枸杞说道:“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自来宫人生病,哪有请医官去看的?

枸杞柔声劝慰:“官家发了话,谁还会理规矩?娘子,奴婢觉着,是时候给柳贵人些好处了。”

高欣思量一回,叫人去找了柳晨来,带着她一起去了庆寿宫。

林木兰尚在病中,对自己引发的这一场风波毫不知情。她一直昏睡,时而梦见自己小时候跟娘亲一起被生父扫地出门,时而梦见继父的狐朋狗友上门要强娶自己,穿插在这两个梦之间的,还有那日坤宁宫一杯毒酒就在口边的场景。

等到她终于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上出了一层汗,连衣服都粘在了身上,十分难过。

被派来专门照顾她的小宫人豆蔻见她醒来,欢喜的说:“木兰姐姐可醒了!身上好些了吗?官家和陈娘子都很担心你呢,每日都要遣人来问。”

林木兰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现在的情形,得知自己竟已昏睡了三天,官家还特许了医官来给自己看病,忙托豆蔻给她打些热水来,擦拭干净身体、换好衣裳。

一切收拾妥当,她又顾虑自己刚起身,怕有病气过给贵人们,便让豆蔻帮着传话给梁汾,说自己好些了,等病完全好了,再去谢恩。

梁汾接到消息,又让医官来看了一回,确定林木兰已经好转,只让林木兰继续休养,他这里派人往春明阁传了话,又在官家问起的时候如实回了,这桩事就算办完。

这么个不识抬举的,要不是陈娘子在官家面前提起,梁汾才不会这么尽心尽力。眼下听说林木兰好了,他也只让她歇着,没说什么时候让她回去值守,想冷一冷她再说。

林木兰不知道关节,在住处养了几天病,人已经完全好了,便想着该回去值守,去寻崔兰说了,崔兰却说已安排了人补她的缺,暂时用不着她,让她继续歇着。

林木兰已不是初初入宫的小姑娘,立时就明白这是有人在难为她。在福宁殿内,有本事这样做的,除了官家就是梁汾和崔兰。官家要是厌烦了她,只需打发她出去,犯不着如此;崔兰和她一向没有什么瓜葛,也没有缘由这样做;算来算去,也只剩下一个梁汾。

当着崔兰,林木兰二话没说就走了,转头打听得知官家回来了,她才起身去寻梁汾。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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