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祯一连半月不曾踏足映雪阁,也并未召幸过林木兰,要不是在此期间,他还遣人赏赐了东西过去,只怕宫中诸人就要以为林木兰是失宠了。
陈晓青尤其觉得不解,无缘无故的,怎么官家就不临幸林木兰了呢?她有意在宋祯去她那里时问一句,林木兰却坚决不许。
“你忘了柳晨的教训么?官家为人,最不喜旁人多言,就怕你问了,不但会牵连你,也会让官家不悦。”
陈晓青细想一回,官家确实是这样,他喜欢谁都是凭自己心意,别人若是多言劝解,恐怕还会适得其反,但叫她就这么冷眼旁观,她又怕官家真的就此冷落林木兰,让别人捡了便宜。
于是便建议道:“要不你想法子向官家示好?”
林木兰却镇静答道:“不急,等等吧。”宋祯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几分,身世是其一,冯确逼迫求亲一事,也难免让人心中不舒坦,不若冷一冷,让他自己看开此事。
陈晓青看她这样若无其事,倒也安心了,她一向信服林木兰,见她镇定如常,便也不跟着操心,依旧是在映雪阁用过了午膳,才带着玩累了的孩子们回去。
映雪阁和春明阁相距不远,她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要迁就小女儿的步伐,便走的极慢,好一会儿才从春明阁后门进去。
守门的小黄门一见到她忙忙回禀:“官家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不去叫我回来?”陈晓青忙让人抱起孩子,自己快步往阁中走。
小黄门答道:“来了有一会儿了,官家不让去叫。”
陈晓青没有再说,一路疾行到堂屋门前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缓步进屋,守在门口的宫人示意她,官家在内室,她便放轻脚步走进去,果然就见宋祯正靠在榻上假寐。
陈晓青小心翼翼走上前,宋祯已经睁开眼睛,看见她就笑问道:“回来了?”
“嗯。”陈晓青笑着行了个礼,低声道,“官家要是困了,进去床上睡吧。”
宋祯点点头,扶着她的手起身,与她一起进寝阁午睡。等两人宽衣躺下后,宋祯握着她的手,状似无意的问:“在映雪阁用的午膳?”
陈晓青轻声答道:“是。木兰姐姐今日想吃面,她点了笋泼肉面,妾点了银丝冷淘,给四哥要了蝴蝶面,菜点的清蒸鲤鱼、黄雀鲊、蒸蛤蜊、鸡汁煨笋、菘菌羹、雪霞羹,还喝了些椰子酒。”
宋祯独自用的午膳,并不是很有胃口,吃的也不多,这会儿听陈晓青报了一番菜名,倒莫名觉得口齿生津,于是笑问道:“可用的好?”
“好得很呢。”陈晓青笑眯眯的,“每次去木兰姐姐那里用膳,都比自己在家用的多些,四哥也比平日听话,有时候妾都恨不得连晚膳也留在映雪阁。”
宋祯听得笑容温煦,又顺着她的话问了几句延寿的情形,陈晓青一一说给他听:“……也是木兰姐姐会教,每次去都教他背一首新诗,还要问之前学会的,这才多久呢,四哥都会背十几首绝句了。四哥见着七哥,还知道去哄着他玩,回来找自己的玩具,要拿去送给七哥呢。”
陈晓青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说了很多七皇子的情况,却并不多提林木兰,眼见着宋祯听得面带笑容,神色温软,她就猜官家可能也并不是存心冷落林木兰的,便彻底放下要劝解的心思了。
宋祯在春明阁睡了午觉,等下午忙完政事,也没有去别处,又去了春明阁,特意把延寿叫到跟前,考了考他背过的诗,又叫人裁纸研墨,亲自教延寿写字。
陈晓青抱着女儿在旁笑吟吟旁观,心里却琢磨,要不要私下去把林木兰请来,犹豫了一会儿,眼见那父子俩难得亲近,又觉这样太刻意,便放弃了这个心思。
日子平静安然滑过,不觉又过半月,宋祯仍是没有临幸过林木兰,也未曾踏足映雪阁,原本嫉妒林木兰的人们都迫不及待的确认,林木兰就是失宠了!
可惜的是,官家虽远了林木兰,却把心思多半放在了陈晓青身上,其余时光,若是有暇,也只依旧是李昭、路贵人和魏美人几个人分分而已,旁人却是没有出头机会的。
杜贵人实在按捺不住,知道李昭是绝不会提携自己的,便去寻旧交魏美人,期望她能提携提携自己。
可是魏美人自己宠爱也不多,又只生了个公主,哪有余力提携别人,便撺掇杜贵人去登登映雪阁的门试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那一位还生了七哥呢!锦上添花她不屑,现在你去,可就不同了。”
杜贵人一听也有道理,便准备了一下,挑一天下午,拿着自己做的小儿衣裳去了映雪阁拜访。
林木兰对这位杜贵人几乎没什么印象,对于她的突然来访也摸不着头脑,只客客气气的接待了,又谢过她给七皇子做的衣裳。
“妾早就有心与娘子多亲近,只是知道娘子事忙,又有陈娘子常来往,怕来了搅扰二位,这才不敢登门。”杜贵人一副谦逊柔弱之态,还带着些羞涩紧张的与林木兰说话。
“搅扰谈不上,只是我这人平淡无趣,怕怠慢了你。”
杜贵人忙道:“娘子太过自谦了,其实她们也常说妾平淡无趣,妾还怕言语无味,惹娘子不喜呢。”
这还推不出门去了呢,林木兰并不想知道这一位的来意是什么,她也无意与这些人多结交,便只笑了笑,说道:“你太客气了。”
话说到这里,杜贵人似乎也该告辞了,可她难得有机会登门,下次再找由头也难,便硬扯了一条话题,问起林木兰身上穿的衣裳样式。
林木兰几句话就推到尚服局,并没给杜贵人向自己“请教”的机会,蔷薇看出她不愿应酬,眼睛瞄了一下门口守着的红儿,红儿会意,悄悄出去,不一会儿回来禀道:“娘子,七哥醒了。”
林木兰理所应当的送客,等杜贵人走了,才长出一口气:“想不到还有人想来烧我的冷灶。”
“娘子快别这样说。”蔷薇劝道,“山不来就我,我总要去就山。”
林木兰笑问:“你也急了么?”
蔷薇确实有点担心,但这些日子看着林木兰却仿若无事,不但如常过日子,还有心思练字学画,甚至常常练习吹埙,简直是悠游自在,丝毫没有要失宠的恐慌感,蔷薇便也定了心,并未多言。
此刻会说起此事,也实在是说到了这里而已,“娘子心中自有分寸,奴婢虽有些焦急,也不敢多言。”
林木兰便笑着安抚她:“我倒不觉得现在有甚不好。总有一日,官家是会渐渐不来映雪阁的,咱们不如现在先尝尝滋味。这深宫里的日子长着,不自己想法打发,只日日盼着官家,那可也太难熬。”
蔷薇听得一愣,竟不知该说她太随遇而安,还是看的太开了。可现在究竟并没到了色衰爱弛、安分度日的时候,又怎能就此放弃,不争不抢?正要再开口劝谏,林木兰又说话了。
“有些事只能官家自己想清楚,我若多言,倒成了辩白了。”其实此事她真没有什么可辩白的,身世已然如此,过往经历也无法抹去,只看她与官家的情分够不够了。
对比她的淡定安然,陈晓青和马槐等人却都急得不行了。陈晓青好歹想着林木兰的话,并不敢直言询问,只迂回出击,但凡在宋祯面前提起孩子们的时候,总要带上七皇子,这一日还特意跟宋祯说:“七哥马上就满百日了,妾却还未想好要送什么贺礼。”
宋祯听了这话一愣:“这么快就满百日了?”
“是啊,七哥是二月十二生的,再有几天就百日了。”陈晓青扳着手指数给他听。
宋祯听了沉默半晌,没有说什么,第二日却去了坤宁宫,与刘婷商量,要给七皇子办百日宴。
当初林木兰满月的时候,太后正要下葬,自然是没有办过满月宴。就连宋祯的生辰,因就在那几天,还是三十整寿呢,都因为这个缘故没有操办,就更别提皇子满月了。
现下宫中无事,宋祯也觉着自己这段时间冷落林木兰实在没道理,便起了心思,要给七皇子好好办一场百日宴。
刘婷有些惊讶,搞不懂他为何冷落林木兰,却还惦记着要给七皇子办百日宴。且她之前打听到一些边缘消息,似乎高欣和柳晨曾经筹划过,要对林木兰不利。
想到高欣和柳晨两个人很可能是因为林木兰才失势的,刘婷就不由自主对林木兰重视了起来。这个人,又有宠爱,又生了儿子,实在不可小觑。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