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封妃(1 / 1)

“七哥怎么样?没吓着吧?”宋祯进门拉住林木兰的手,先问道。

林木兰一指身后乳母怀中的儿子,“没有,他好着呢,当时睡着了,什么也没瞧见。”

宋祯其实已经听过了事情经过,只不过没亲眼看见孩子,总是不放心,这会儿便伸出手来要抱七皇子。七皇子有段日子没见他,且自来见不着这样的成年男子,一时认生,扭过头去不给他抱。

林木兰轻笑出声,自己抱过来七皇子,与宋祯一起坐到榻上去,叫儿子看宋祯:“这是爹爹,怎么?不认得了?”

宋祯伸手戳戳儿子的胖脸蛋,笑眯眯的说:“七哥像是高了一些。”

“是高了一点儿。”林木兰与宋祯述说这段时日孩子的变化,七皇子就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瞧着宋祯,满眼都是好奇。

宋祯一面含笑听着,一面伸手握住七皇子的小拳头,逗着他玩,等林木兰简单说完了,才道:“辛苦你了,朕听晓青说了,连四哥都多赖你教导。”

林木兰笑着回道:“哪里称得上教导,不过是哄着他玩,等开蒙了,自有饱学之士教导。”

“嗯,可怜那孩子吓的不轻,朕看着蔫蔫的。你这里那条狗,可还温顺?”

林木兰知道大家的心思,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便跟宋祯解释:“温顺的很,这狗儿才断奶不久,很是乖巧,不会咬人的。”她也不好说那只狗咬人另有缘故,只能这样让宋祯安心。

宋祯对林木兰的话一向放心,也就没有多问,留在她这里用了晚膳,之后看着外面风大天冷,还干脆留宿了,没有回福宁殿去。

坤宁宫里,刘婷得知消息,只觉本就疲惫不安的心更冷了一些。她能明白宋祯为人父的心思,也并不在意他挨个去探望孩子们,可他怎么能在知道六哥病的不轻的时候,选择在映雪阁留宿?

就不能在看过七哥之后,回到坤宁宫来么?六哥也是他的儿子,自己更是他的皇后,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妻子啊!

她知道不该也不能心生怨恨,可当她望着迷迷糊糊中还在咳嗽的儿子的时候,还是无法不怨恨。

昨日李昭后来所说的话言犹在耳:“圣人就是太心善大度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四哥和七哥,实则要不是那狗发狂咬四哥,六哥又怎么会受惊?何况善心也得看给谁,看那人知不知道感恩。就在方才,六哥被一口痰堵住、喘不过气的危急时刻,林娘子还上门来要接四哥和七哥回去呢!”

是啊,自己倒是一片无私之心相待,可这些人呢?占着官家的宠爱,一个接一个生下孩子,过着悠闲自得的富贵日子,比她这个皇后还惬意万分,却根本不曾有半分顾及她的心思。

还有官家,她替他管着后宫琐碎事务,照顾着他的爱宠儿女,却连他多一分的温情都得不到,好,这个她可以不争,可如果他连六哥都不肯多关怀一分,自己做这些又有何意义?

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刘婷抬手轻轻擦掉,眼望着病中难过的儿子,在心底暗暗下了个决心。

第二日午后,刘婷亲自去了一趟福宁殿,满脸倦容的与宋祯商议,想把宫务暂时交到陈晓青和林木兰手中。她自己因要照顾六皇子,实在是无暇顾及,可眼看年底,冬至、过年都是大节庆,马虎不得,还是有人帮手料理才好。

以往这种事多是交给高欣,可现在高欣“养病”,她往下,陈晓青位次最高,林木兰其次,倒确实没有别的人选了。

宋祯看刘婷确实身心俱疲,脸色也不好看,便点头应承:“也好,只是她二人都没料理过,你抽空还是要叮嘱叮嘱,千万别出了差错。”

旨意很快通晓后宫,陈晓青和林木兰完全被这道旨意打了个措手不及,忙一起去坤宁宫听刘婷分派。

“……其实宫中事务与一家一府也无甚差别,且各司其职,需要你们花费心力的事并不多,只盯着下面人办事就是。”刘婷已召集六尚尚书,挨个给林木兰二人介绍了一番,然后说道,“眼下最急的就是发放冬衣,过几日还要核对薪炭份例,命各处领用。其余月例等事,到月底再说。”

林木兰和陈晓青一齐应了,刘婷又说:“六哥病着,我实在精力不济,只好劳动你们了,若有甚不明之处,可叫翠蝶和金蝉去问。”说完这些就打发了她们二人回去。

六尚尚书自然是跟着她们去了春明阁,约定以后凡是回事,都到春明阁,林木兰和陈晓青商议了一下,先留下尚宫、尚服、尚功三局尚书,细问发放冬衣之事。

此事刘婷早就交办下去,如今冬衣也已制好,只需要核对一下数目,令各宫各处来取领便是。

林木兰以前也没办过这等事,看着条目清晰、有例可依,只当必无差错,便与陈晓青一起核准,通知各处按日去取领。等冬衣发放完毕,天也冷起来,该到了点炭盆的时间,两人央了翠蝶来,核对好了各处份例,开始发放烧炭份例。

宫中人多,尽管事务不算琐碎,办起来却常常耗时,这件事刚办完,一场雪下来,到了十月,又得发放俸禄了。

因六皇子的病始终没有起色,下雪后还有加重的趋势,翠蝶和金蝉都再无暇来帮衬,林木兰和陈晓青初初接手,免不得要应对各处纠缠,不是这个说份例发少了,就是那个说发放的东西不对,简直焦头烂额。

偏偏这时候,宝慈宫的先帝嫔妃们也闹了起来,说今年冬衣发的少,薪炭还量少质差,一烧就冒黑烟,连俸禄都被人克扣了。

其余各处的纠葛还能慢慢料理,先帝嫔妃们闹起来,却免不得惊动宋祯,毕竟有庶母的名分在,宋祯也不想传出去不好听,便亲自来问林木兰和陈晓青。

“已查实,是宝慈宫内侍高品徐英辉和散直纯芯欺上瞒下,暗自克扣用度,且并不是第一回,只这次格外狠些,宝慈宫那边才闹了起来。”林木兰一板一眼的回话,既不为自己遮掩,也没有一味揽在身上,只有什么说什么,“妾等初初接手,想不到这些人如此胆大包天,没有事后另派人去核实,实在有过。”

宋祯听了大怒:“都是这些刁奴作怪!交宫正司严惩!再查查还有没有别的刁奴,一并处置了吧。”

林木兰应下,却并没有真的大动干戈,宝慈宫内服侍各位先帝嫔妃的宫人内侍,多有旧人,若真的都一一查清处置,只怕更会怨声载道。不过也确实不能太放松了,她请了王宫正来,让她从重处置徐英辉、纯芯和他们的亲信,又另选派了人去主管宝慈宫事。

宋祯这里不过问一句就放过,等到刘婷那里,就没有这般容易了。她少有的板着脸训斥了林木兰和陈晓青一顿,还说除了宝慈宫,其余各处也多有向她回报被克扣的。

“宫中事务千头万绪,最忌好大喜功,我知道你们心急,想做出些成绩来给人看着,可也不是这么个做法!眼看到冬至了,宫中怨气冲天,像什么样子?”刘婷这些日子又瘦了一些,脸上一点肉也没有,颧骨便比往常突出,连眼窝都似乎深了一些,显得人格外严厉。

林木兰和陈晓青不好争辩,只得低头认错。

刘婷却还没消气,意有所指的说道:“还有衡秀阁那里,柳晨虽然降为了贵人,也依旧有位份在,你们怎能如此不放在心上,一点炭都没发过去不说,连冬衣都被人调换,以致冻的病倒,我怕官家听了烦恼,连提都没敢提!”

她发了一通火,眼见两人都恭敬认错,不敢申辩反驳,这才觉着心里舒坦了一些,又改了温声勉励:“罢了,你们也别灰心丧气,刚刚接手这一摊事务,难免有出错的时候,就是我当初接过来之时,也还头痛呢,回去慢慢反思,好好想法解决吧。”

林木兰和陈晓青告退回去,自是没有一个心里好受,两人沉默对坐半晌,林木兰才开口叫人去寻王宫正和两位司正过来。

“既然圣人发了火,咱们就得严厉起来。”林木兰直直看向陈晓青,“此事我来出面,以后就专由我做这恶人,你去施恩。”

陈晓青张了张嘴,本想谦让一下,随即又发现,自己这性子,还真难立起威势来做恶人,只得应了。

待王宫正等人到了,林木兰直接开口吩咐:“徐英辉和纯芯二人,就按太宗时旧例,每人五十板子,就在宝慈宫门前行刑,另叫宝慈宫上下服侍人等及最近涉及克扣贪墨事之徒都去观刑。待行完刑,将这些人等连同徐英辉和纯芯,一同发配去皇陵充杂役!”

她说的这个先例,是太宗登基不久之事,那时国朝立国时短,宫中多有前朝旧人,刑罚上便偏重一些,可近几十年来,宫中一向不行这么重的刑罚,是以蒋蕊儿和刘司正听了,都有些惊诧。

倒是王宫正面不改色应下,又问林木兰还有何吩咐。

“衡秀阁柳贵人因被克扣份例生病,请宫正一并查清是何人所为,一同处置吧。”林木兰知道刘婷是借题发挥,并不是真的关心柳晨,所以也不打算亲自去处置。

等交代完了这些事,林木兰叫陈晓青派人去看一眼柳晨,顺便传了医官去看病,也就不管了。

宫正司雷厉风行,第二日就安排好了,宝慈宫门前,噼噼啪啪打板子的声音,顺着冷风飘出去好远。一宫人一内侍,都是进宫多年、资历深厚的,被扒光了裤子在一众人面前打板子,想想那画面,许多人已觉难堪不已。

更不用提,五十板子打过,人已经去了大半条命,再在这初冬天气发配去皇陵,也不知是路上就死了好些呢,还是过去挨着做苦役好些。

连刘婷听说了此事都大为惊诧,她实在想不到看着恭顺可欺的两个人,竟能使出这般雷霆手段,让宫中上下各处,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其实这快刀斩乱麻的法子谁都能想到,可能像林木兰这样干脆利落的做到,那就绝非一般人可为了。首先就是能使得动宫正司,且下面办事的人不推诿,其次要找到明确先例做依据,立得住脚,让别人无话可说,单只这两点,当初刚接手宫务的刘婷都未必能做到。

更不用提这样不留情面、杀一儆百的做法,对于一个出身普通、貌似软弱、没有独当一面过的女子来说,要下决心去做,就已经是极难的一件事。

她却不知,林木兰在宫正司几年,不但与王宫正和两位司正极为熟悉,且熟读记档,对前事先例了如指掌,处置这些人实在轻松,以她在宫正司的见识,也实在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刘婷到这时候,就有些怀疑自己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之后宫中再遇争端纠葛,一律由林木兰出面,她也不自己派人查察,只叫宫正司插手,且甭管犯事的是谁,一概不留颜面,全依旧例从重处置。

就连后苑杜贵人与冯贵人在赏雪时发生争执、继而让杜贵人摔倒在地的“小事”,她都不肯听两方各自陈述,然后出面调解,好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一起送去坤宁宫,让她们自己向刘婷说明情况。

毕竟,管教嫔妃的事,只能由皇后来做。

刘婷将两个贵人一起教训了一通,罚她们回去抄写,然后就坐着生闷气。

“圣人,李才人求见。”

刘婷挥挥手,叫请进来,李昭进门看她面色不愉,便笑道:“圣人何必跟那两个蠢人生气?”

“我才懒得与她们生气。”她是在想,林木兰真是深藏不露,不但这么快就找到了办法应对,且还能把难题踢回来给自己,以前却是小觑了她。

李昭坐到下首,笑着问道:“那圣人可是在想,林娘子的雷霆手段?”她不等刘婷回答,继续说道,“唉,这等事,也就是林娘子才做得出来吧?有官家在背后撑腰,多么刻薄寡恩、受人厌憎,她也不在意,旁人还真比不了。”

这话刘婷爱听,她是决不会像林木兰这样做事的。宽厚仁德才是好名声,似林木兰那般,至多让人夸一句公正无私,却多半要被人背地里嘀咕狠毒无情。

“不过圣人也无须在意,这等做法必不长久。”李昭笑盈盈的,“招人恨的人,又怎么会有大福气?”

刘婷只觉李昭今天说的话,句句都戳中心坎,便笑着说道:“我看着你倒是有福气的。知道你跟杜贵人交好,回去安慰她几句,就说我也是没法子,不好偏袒。”

她心中和李昭一般想法,又要照顾儿子,也就不过多关注林木兰了,却想不到林木兰赏罚分明,竟就此树立了威信,并十分圆满的操办了冬至节庆。

宋祯大为满意,觉着林木兰总能给他惊喜,似乎无论多么大的事,交到她手上,她都能堂堂正正、尽善尽美的做好,实在是难得之至,便去与刘婷商量,要在年前给林木兰和陈晓青加封。

刘婷当时心中的感觉,就好似自己挖了一个深坑给别人,别人却视而不见、轻轻巧巧就跳了过去,她自己却站在深坑面前,跳也不是,绕也不是。

“淑仪再进一步就是妃位,不知官家如何打算?”长久以来的隐忍,让刘婷终于还是平平静静问出了这句话。

宋祯心中,实在觉着林木兰比陈晓青能干,但林木兰直接封妃,似乎也有些过于快了,便试探着问:“你看,都封贤妃如何?”

刘婷察觉他还是偏爱林木兰,索性笑道:“左右如今只封了德妃,其余还空着。此番林婉仪代掌宫务,劳苦功高,妾也早有心赏她,不如就给她进封淑妃吧,何必封两个贤妃?”

宋祯没想到刘婷如此大方,但在他心中,林木兰就是贵妃也当得,既然现在刘婷主动说了,他便也无异议,笑着说道:“那好,就听你的。”

刘婷心中冷笑,我就做一回好人又何妨?她正想看看,这姐妹情深的两个人,一同代掌宫务,一个本来一直屈居下方,却凭空越级进封,压到了另一个头上,那之后两人还能不能继续毫无芥蒂的情深下去。

帝后二人商量过此事,刘婷想趁此机会加恩,便提出要给其余人等也依次进封,宋祯并无异议,都交给刘婷做主,于是这一年过年之前,除了林木兰和陈晓青封妃,其余人等也都各自晋了一级。

这一次进封过后,林木兰和陈晓青要迁居不说,还有几个从才人进封美人的,也可以迁入阁中居住,实在是一项大工程,刘婷便下旨命内侍省准备,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依次搬迁。

林木兰接到进封旨意的时候就觉得不对,陈晓青受封早,又生育了一子一女,自来位份都在她前面,怎么这一次竟就直接册封自己为淑妃,陈晓青却只是贤妃呢?

她自从接手宫务,领会了其中艰难之后,就隐隐觉得刘婷把这摊事甩给她和晓青是不怀好意,如今这样册封,明显不似宋祯的作风,便将这怀疑又加深了一层。

林木兰生怕陈晓青心中不自在,特意去春明阁与她说明自己的疑虑。

“真的?圣人为何要如此?”陈晓青颇为惊诧,其实她虽然觉着林木兰进封确实太过顺利,有些让人含酸,可她一向佩服林木兰之能,这一次执掌宫务,也多是林木兰劳心劳力,且淑妃虽然位在贤妃之上,却同在妃位,差别不大,便不是很在意。

却实在没想过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林木兰轻叹一声:“兴许是看不惯我们要好,有意挑拨。”

这些年来,想做这事的人并不少,最开始是刘青莲和柳晨,后来想接近林木兰和陈晓青的人,无不试图分化她们,好给自己可趁之机,只不过并没有人能够得逞罢了。

陈晓青听完立刻抱住林木兰的胳膊:“姐姐放心,只要姐姐不嫌弃厌烦我,我绝不听别人挑拨,只一心一意跟着姐姐。”

有她这句话,林木兰也放下了心,遂与她说起日后迁居之事,她们二人封妃之后,一个要迁入永宁宫,一个迁入长阳宫。永宁宫在长德宫之南,长阳宫之北,两宫前后相邻,却到底不如映雪阁和春明阁这么近。且两人都觉着目前在阁中住的舒适,其实并不太想搬过去。

“好在还有几个月,到时看着人慢慢收拾吧。”

两处宫室都空了十余年了,少不得要修缮,可现在西北还在用兵,宫中用度紧缩,这修缮宫殿不似各处楼阁,并不是小支出,想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住进去的。

等这一波进封的喜事过去,也就该准备过年了,林木兰和陈晓青收拾心思,专心盯着各处准备,只盼着这个年能顺顺当当过去就好,却不料刚腊月二十五,坤宁宫六皇子病重危急,竟咳了血,皇后刘婷亲眼见着这一幕,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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