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疯狂的洞庭湖
周小早是青年组的小弟弟。几个月的湖乡生活,白净的小伙子变了个样。烈日晒黑了他的皮肤,头发蓄的老长几乎盖住了耳根。戴一顶破斗笠,穿着那件退了色的红背心,成天嘻嘻哈哈,仿佛不知世间有愁苦。一有空闲,总爱吹那支竹笛。他吹的是那时流行的“红梅赞”、“洪湖水浪打浪“等等电影歌曲。招引好多伢子妹子围观。他成为了他们崇拜的偶像。一根竹管能吹出那么的好听的歌,大家觉得很神奇,十分了不得。金宝向他借来试着吹吹,吹进一管子口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老李家的金宝,满老爷家的梅花,朱大婶家的春香,龙放田家的秋生,都十六七岁的年纪,全是周小早的崇拜者。
“双抢“以来,周小早的笛声沉寂了。他也和大家一样忙于“双抢”。早晨出早工,白天一整天在田里滚打,晚上还要出晚工。转轴似的劳作,把人累得走路提不起脚来。连精力旺盛的岳春生,也没有心思想情家母了。
早饭罢了,周小早拿着破斗笠出门。抬头看天,一轮雪白的太阳高挂天空。他不由叹口气:唉,今天又会晒破脑壳!这时余可可叫住他说:小早,你的衣服还没洗呢,回来穿什么啊。周小早愣了一下,回过身嘻着脸说:小余姐,你就帮帮忙吧,我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中午我挖些泥鳅慰劳你好吗。
生就一张油嘴,每次捉回来泥鳅,你比谁都吃得多。余可可笑骂道。青年组里,大家都很迁就他。挖土栽菜,煮饭挑水不用他插手。换下的衣服,有时随手帮他洗了,
稻谷已经收割完毕,一部分已经入仓,还一部分趁大太阳天,在队屋禾场翻晒。饷午时分,西边天际涌起了一大团乌云。云团离的太远,大家也没在意。该插田的插田,该晒谷的晒谷。不一会,乌云面积扩大,在远处翻滚着涌动着。德保指着天边那堆黑云叫道:快看啊,龙调水哩。李韦良抬头看,那黑云中间一道白色的云状物从云端一直通到湖水中,像一条水渠从天上直通湖水里。德保说:那是一条白龙在从湖里往天上调水。李韦良问:什么叫龙调水?德保说:听老人讲,天上的雨都是龙王从湖里调上去的。李韦良自然知道不是什么龙调水,可是那白色的云柱和翻滚的云团,加上隐隐的滚雷,那里确实像在进行着壮烈的搏杀。
头顶上晴空万里,太阳高照。西边一角乌云翻滚,乌云中间那道白色云柱,像一条绸带在摆动,浩浩荡荡的湖水向天边延伸,越到远处水域越苍茫,水的尽头湖水和乌云溶合在一起,云在水里,水在云中。这是一副无法用画笔描绘的洞庭湖奇景。李韦良看呆了。
这时候,满老爷站在禾场坪里大声呼喊:所有男劳动力赶快到队屋禾场来!所有男劳动力都来!大雨要来了,赶快抢收干谷!
男人们纷纷上田,连脚上的泥也来不及洗,跑向禾场。周小早对李韦良说: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下雨呢。
李韦良看着往队屋赶去人们说:走吧,也许大雨真的就要来了。。
稻谷还没收完,乌云像狂奔的野马,铺天盖地涌过来了,霎时天暗下来。紧接着豆粒大的雨点砸下来,啪啪的打得脸上生痛。雨越下越密集,越下越大,像条条鞭子抽下来,水田里,刚刚插下去的秧苗与鞭抽打道东倒西歪;禾场里,没来得及收拾完的稻谷被雨水冲涮得四处流散。雨越下越大,人们慌慌忙忙抢救到手的粮食。眼看快要干了的稻谷被倾盆大雨冲向低洼处,随着水流往田里冲去,大家急得使劲跺脚。漫天雨水似瀑布倾泄,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水田,哪是湖水。浑噩的世界笼罩在暴雨中,世界好像沉落到了洞庭湖底。禾场上,雨水汇成的水流卷着稻谷冲向田里。眼看着到手的粮食被水冲走,人们急的直喊皇天。强降雨使得四周看不清十米以外的物体。落汤鸡似的人们傻傻地望着雨帘一筹莫展,任凭老天爷大发淫威。在大自然面前,人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看着稻谷被一道道激流冲走,满老爷甩掉蓑衣,搂一捆稻草堵在禾场边低洼处,朝急得毫无主张的人们声嘶力竭叫喊:大家快搂稻草过来,堵住!快搂草来!堵住啊!大家一下回过神来,每个人搂一捆稻草冲向暴雨中,在禾场边组成一堵人的围墙。大家和泥和水用身子压住稻草,水漫过稻草流走,稻谷留住了。
大约一个时辰,大雨骤然停了,天一下子明亮了。紧接着厚积的云层,像来时一样飞快地向东南方向跑去,天空像拉开厚重的幕布,豁然开朗。阳光朗朗地照下来,一切如常。只是刚插下去的秧苗被暴雨打散,漂浮在积水中,快要干了的稻谷湿漉漉的散了一禾场。
老天爷搞了一场恶着剧,留下一地尶尬,拍拍屁股走了。
暴雨过去了,炎热又回来了。大家在倒口边上洗洗干净,准备回家吃午饭。倒口有几十亩面积。这是五四年洞庭湖发大水,冲垮防洪堤时,洪水巨大的冲击力冲出来的一个大坑,究竟有多深没人知道。因为是倒堤冲出来的刖口,它不叫湖,不叫塘,叫倒口。人们洗干净后,准备各自回家。这时,有人喊叫起来:龙卷风来了!龙卷风来了!大家一起看过去,一股巨大的旋流卷起稻草,裹着鸡鸭,裹着一些家具杂物在空中旋转。龙卷风像一根浑噩的弹簧带着魔鬼般狰狞面孔逼过来。旋风由远及近,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经过之处,茅草屋顶掀翻,谁家的桌椅板凳也飞到空中,风柱数十丈高,呈漏斗形,所到之处阴风惨惨十分吓人。满老爷大惊失色,这是十年不遇的龙卷风。他大声招呼大家:快点跑,找背风的地方躲起来。人们纷纷找背风的地方躲起来,湖区一马平川,很少有躲避风雨的低洼处,只好找堤坎边躲避。有的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便死死抱住一棵苦练树。
周小早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跟着别人后边跑。一阵风过来,刮跑了他那顶破斗笠。他本能地伸手去捡,龙卷风呼地一下刮过来,他一下子被卷了进了旋窝中。龙卷风裹着他往倒口中旋去,像走马灯似的在空中飞旋。李韦良不顾危险,狂叫着小早的名字跟风追赶。人们眼睁睁看着远去的人影大声呼喊:小早!小早!他的小“粉丝”们看着他们的偶像被龙卷风走的虏走,大哭大叫。小早被龙卷风裹夹到空中,随着稻草,桌椅板凳旋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大家眼睁睁看着,干瞪眼,措手无策。突然,周小早从旋风中掉了下来,像飞机里扔下一颗*,掉落下来,直直落进倒口里,溅起一个水花,没了踪影。李韦良扑向水中,朝他落水的地方游过去,可是,小早不见踪影了。他水性不好,不会潜水,只拼命的喊着:小早,小早!
满老爷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几个箭步跑向水边,瞪园眼睛吼道:都给老子下水,那个敢耍奸,老子一竹篙扑死他。说完,他一个猛子钻进水中,其他熟悉水性的人都纷纷跳进水中。
堂客们站在岸边惊慌失色的叫喊:救人呀,下放伢子落水了!倒口中一时间人声鼎沸,男人们一会钻进水里摸索,一会探出头换气,每个人的心揪的绷紧。岸边的人焦急地问探出水面换气的人,找到了没有?找到了没有?
一场生死营救紧张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