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杜司晨的烦恼
六年级的教室紧靠池塘。打开木窗,池塘里荷花摇曳,肥硕的荷叶贴在水面上,时而有青蛙跳上去,鼓着眼前好奇地看着热闹的教室。稍有惊扰,便箭一般射进水里。
大队学校六年级就一个班,杜司晨教这个班的语文,并兼任五、六年级的音乐。学校里老师原本参差不齐。大多是本大队初、高中毕业生。农村学校师资薄弱,加上客观条件和繁忙的农业劳动,占去了学生们大量学习时间。高中生的实际水平只能相当于城市初中水平。尽管这样,大队的高中生还凤毛麟角。杜司晨第一堂课,就引起了轰动。不但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旁听的老师都觉得大开眼界。其实她只是仿照她曾经的老师的方法,在课本上用红笔简单备课,依次讲解中心思想,段落大意。课文中的典故,以故事的形式娓娓道来。或许她天生是教师之才,声音抑扬挫顿,语言形象生动。课堂上第一次显得鸦雀无声,秩序井然。师生们大慨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式的讲课方式,颇感新鲜。课上完了,学生们没有起身,仿佛还意犹未尽。。
杜司晨一天有五节课。加上备课,批改作业,有时还要帮助其他老师讲解语法法则,和一些难以界定的词句分类等等,工作并不轻松。不过比队上出工还是好多了。
放学后,她没有急着回青年组,朝广播站走去,想看看余可可。
广播站前后两间屋子,外面一间是维修间,堆着一些铁丝,旧喇叭等广播器材,还有几样简单炊具。余可可平时吃饭在学校搭伙,偶尔会自己做饭。杜司晨进门,吴小秋在摆弄电炉子。见杜司晨来了,热情招呼:杜老师来了,就在这里吃饭吧,昨晚放了一挂黄古钓,钓了几条黄古鱼,你看,又大又肥活蹦乱跳。他指着木桶让她看。
杜司晨走近木桶,里面果然几条黄灿灿的黄古鱼,在水中摇着尾巴。她问:可可在吗?
吴小秋说:在里面,你和她说说话,等一下鱼熟了我喊你们。
吴小秋这种主人公的姿态,让杜司晨心里不舒服。一些言传她也有所耳闻,莫非真有此事不成。吴小秋在外面做饭,余可可在里面安享其成。这种氛围本身就有些暧昧,难不成余可可就图这份安逸?这不是余可可的性格呀。她走进里屋,余可可伏在桌上写什么,见杜司晨进来,忙起身招呼。
写什么呢,这么用功?
啊,写篇散文。最近又读了一遍“荷塘月色”,生出一些感慨。你看我们身边的洞庭湖,水那么碧绿清澈,芦苇菖蒲掩映,渔舟点点,夕阳泼洒湖面,犹如蓬莱仙境。忍不住想写点什么。
杜司晨笑道:萌发诗人情怀了,有感而发写出的东西必定精彩。
余可可说:精彩不敢说,情倒是真的。写完请你提点意见。
杜司晨看着余可可,忍不住问:李韦良来过没有?你们没有什么问题吧?姓吴的那人挺殷勤的,你可要小心啊。
余可可笑道:没有没有。他那人你也知道,不喜欢外露。你也不是外人,不用瞒你,我们都心里装着,心照不宣。至于小吴,人不错很热情。其他的,你是多想了。
杜司晨提醒说:闷久了的东西当心发霉啊。感情要时常拿出来碰撞碰撞,晒一晒,不然会冷淡下去的。
好吧,谢谢你的箴言。你和郭强怎样了?有没有好好谈过?余可可听小早露过一点音,岳春生十分怨恨郭强。他和满秀闹翻,说是跟郭强有关系。其中的详细情况没人知道。余可可非常纳闷,她不相信郭强会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可是,郭强最近情绪低落,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会不会真的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扯不清的麻纱?如果有,那是什么呢?这些疑问当然不对杜司晨讲。
听她提到郭强,杜司晨满脸阴云。虽说工作环境好了,心情却十分糟糕。离开乡下只一个多月时间,,让她牵肠挂肚的郭强,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陌生冷漠,心事沉沉。为什么会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里,她霎时眼睛红了,有泪流出来。她伤心地说:他不和我多说话,不冷不热的。他原来对我那么好,关心我体贴我呵护我。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我受不了。
余可可说:这事不能太着急,明天要周小早去找郭强,小早十分机灵,和郭强又混得来,他也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说到小早,杜司晨想起自己的来意,说:我就是为这事来问你的。那天你说我能来教书,是小早帮了忙。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夸海口,说我回乡下就能当上老师。那时我当他是信口开河,没有当真。没想到被他真的说中了,心里存了个谜。小早有什么本事,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其实,小早并没有多大本事,他用了一点心计。
周小早和杜司晨回到队上的第二天,小早找到了余可可。小早拿出一份医院的诊断证明,证明上写着:杜司晨患有慢性肾盂肾炎,不能从事体力劳动,建议有关部门予以关照。下面盖着地区医院的大红公章。
余可可看到这份诊断证明,心里重甸甸的。肾炎不是小毛病,年纪轻轻的得了这种病,是大不幸。
小早对余可可说:这个忙还得要你帮。
余可可不解:我有什么神通?大队会听我的吗?
小早说:你有现存的资源不会用啊?不是还有吴小秋吗?
余可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沉默着一言不发。要去求吴小秋,她实在难以启齿。除了工作之外,她不愿意和吴小秋过多交往。现在找吴小秋,还要通过他求他父亲吴德生,让她十分为难。
小早见余可可半天不说话,有点急了。他红着脸说:我们可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她父母要将她嫁给一个又老又蠢的男人,我想尽办法才让她脱身。要你帮一下就那么难吗?你忍心让杜司晨带病做苦工吗?小早带着情绪,语气咄咄逼人。
余可可有口难辩。她知道无法推辞,没有选择,她只能义不容辞。她对小早说:我尽力而为吧,能不能做到那就看造法了。
她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事给吴小秋说了。吴小秋见余可可请他帮忙,满口答应。这样的差事他求之不得,是表现的好机会,是显示能力的好机会。
晚上,吴小秋把医院证明交给吴德生,要他将杜司晨安排到学校教书。并强调说,帮了她,就等于帮了我。
吴德生不明白,问他:杜司晨和你有什么关系?
吴小秋说:是小余请我帮忙。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人家会怎么看我。再说小杜有医院证明,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小余面前我也很有面子,对我俩的发展大有好处。
吴德生问:你和余可可到什么程度了?
吴小秋说:相处得蛮好的。不过,还得慢慢来,时间长了石头也会捂热。这件事帮了她,又多了一份希望。再说,杜司晨是地区一中高中生,比起现在这些混饭吃的老师,不知强多少。
吴德生听儿子这样说,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下不为例。
一大早,吴小秋喜滋滋地把好消息告诉余可可。
听说吴小秋出了力,杜司晨不由对他心存感激。平时她看不惯这人,看他总是围着余可可转,就心里不爽。如今,人家帮了忙,又听余可可阐明了他们的关系,心里的芥蒂就释然了。她本来不准备吃吴小秋的黄古鱼,现在,她觉得应该给人家一点面子。于是,留下了和他们共进晚餐。
饭后,余可可送她一程。分手时,余可可关心地说:你的病怎样?吃药了吗?
杜司晨说:我哪里有病?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余可可奇怪了:没有病?那医院证明哪里的呢?
杜司晨说:我也觉得奇怪。我从未去医院看过病,怎么会有医院证明?哦,还有,在家里的时候,小早弄出一张大队调我教书的证明。当时我就怀疑,追问过他,他神神道道的什么也不说。莫不是——伪造?
两人背脊同时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