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和江愉帆并没有讲多久,因为吴书来在外面提醒上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江愉帆这才发现原来在她来之前,乾隆竟然独自坐了差不多一夜!这让她对渣渣的人品有了一点点改观,意识到他也是一个父亲。
“朕要去上朝了,你往日都呆在哪里?下朝后朕还有问题问你。”乾隆起身,叫外面的人进来前又问到。
“我要去找牛头马面,结束了我会来找你的。”江愉帆有点懊恼,怎么有种成了他跟班的感觉呢?
不过还好,以往渣渣上朝时她都困得要命,所以从来没有在朝上吐过槽,只顾着睡觉了,不然被他知道她天天跟着去上朝,就他那封建头头的思想,她又要被惦记上了。
乾隆听着她无比自然地提到本该人鬼皆怕的鬼差,而且甚是熟稔的样子,心里对她的身份猜测倒是往“仙”的方向偏了偏。
也许是上天助他?果真派了一个通晓古今未来的“仙”来庇佑大清?
乾隆一边由人伺候着更衣,一边看着向门外飘去,却在出门前突然回身冲他挥手而笑的少女,衣袂轻扬,笑容嫣然,一副纯真不知世事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就算不是仙,估计也不是什么恶鬼妖,不被人算计就了不起了。
如果现在的乾隆知道了江愉帆到底是什么,还知道了关于异魂的传说和判词,估计他就笑不出来了,说不定还会直接想法灭了她!
而飘远了的江愉帆并不知道乾隆的这番心理活动,虽然她也没真的单纯到以为乾隆真的完全信了她。
不过,她要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嘲笑这个自恋龙,老天忙得很,谁管你这条糊涂虫!而且姐也就被你一人算计了!
今天的牛头马面倒是好找,不过与之相对的,他们也很忙。
七阿哥没了,不管下人有错没错,总会有一些要被责罚的。而且那七阿哥又是得了天花没的,原先伺候被传染的,皇后查病源发作的,还有那事成之后,阴暗处灭口的……江愉帆刚进后宫就见到牛头马面带着好几个魂飘走。
赶紧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有事,然后便找了一个好地方边等他们,边休息。
其实昨晚发现渣渣能看到她时她是有些欣喜的,不仅因为她独自一人已经孤独了好几年,还因为这说明她在“实体化”,她越来越向着“人”的方向进步着!
是的,按照之前她知道的关于异魂的传说,据说她可以变成人,而且变成人后就再也不用必须留在渣渣身边!不过毕竟是“据说”,所以真的发生了,她还是很意外很高兴的!
虽然以灵魂存在可以不死不灭,可是江愉帆更希望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笑了大声笑,哭了尽情哭,生气时不用控制怒气,激动时随意欢呼雀跃的普通人。哪怕那样的日子只是短短几年。——这,是她一生的渴望。
不过,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就被渣渣发现了?又怎么突然被他看到了呢?
过去的几年,她的伤好得很慢很慢,却不知为何这几次却进步迅速?
牛头马面很忙,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可以自由地跑上来和江愉帆聊天八卦乐哉悠哉,像上次那样的情况只是意外。
所以等到两只鬼再上来的时候,江愉帆也不废话,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前几天我受伤了,昨天才恢复,可是乾隆竟然可以看到我了,你们知道是什么促进的吗?还是变成人有什么关键因素?”
马面君沉吟,牛头那家伙一脸稀奇地绕着她打转:“果然是异魂啊,听说你前几天被雷劈了?又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那口气,好像是在问:“又去哪玩了?”一样漫不经心。
江愉帆给气的,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一脚,一把捂住他那张臭嘴,也不管他的挣扎,一脸期待地看着看上去十分靠谱的马面君。
马面君忽视了边上挥舞着双手求救的搭档好基友,一脸深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江愉帆:……
不知道你一副劳资很稳妥,劳资很可靠,劳资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干什么?!江愉帆微微张着嘴,一脸呆滞地看着依旧冰山脸的马面君,马面君你最近一定是在学讲笑话,所以跟我开玩笑吧?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啊!江愉帆内牛,这可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大事!你们两个老鬼可不可以不要捉弄她!
也许是读懂了江愉帆呆滞的表情,复杂的眼神下所表达的意思,马面君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真的不知道。关于异魂的传说也是上千年了,我们只是小小的鬼差,在你出现前连这个传说都没听说过。”
江愉帆失望,挣扎着嗫嚅道:“那你帮我去问问知道这个的……”
牛头挣脱不了江愉帆的爪子,却依旧奋力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一脸鄙视地盯着她。
江愉帆很不愿意承认她竟然能看懂牛头这家伙眼里的意思,可她的确看懂了,那个脑容量如其名的家伙明晃晃地控诉着:你觉得我们这芝麻小官能见到大人物吗?
马面君继续无视好基友,冷冰冰地说了一声:“时辰到了。”倏地带走了牛头。
江愉帆只好失落地幽幽飘回了养心殿。
乾隆下朝回来一进门,就见到大殿正中的龙椅上,那“女鬼”整个人抱膝坐在那里,下巴磕在膝盖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门外,整个人散发着低落的气息。
他冷冷哼了一声,赶走了殿里所有不知皇帝又为何不高兴而忐忑的宫女太监,走到她边上怒道:“大胆女鬼,你竟然敢坐到龙椅上!”
江愉帆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失落里,突然被一声怒喝惊醒,吓得习惯性地连忙用手安抚加速的心脏,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健康了后,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不但原先的失落郁闷没了,连乾隆发脾气也笑呵呵地应对。
“你又不在,龙椅这么大,让我坐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而且,我说了我不是女鬼,我有名有姓,不要乱叫好不好!”
乾隆一口气堵在胸口,一个女人坐到了龙椅上,还说不会怎么样?还有,看看她坐就坐了,这什么坐相?渣渣已经被帆阿飘刺激得精神越来越强大了,思想诡异地换了个方向也不自觉。
伸手拽了她一把,却想不到手就直直地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江愉帆看乾隆有点惊讶地在她身上乱挥手却完全碰不到人,嘿嘿笑了。看到渣渣吃瘪真高兴啊!不过也不能把他惹急了,不然她的饭票就要长腿跑了,这可不划算。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这不过是权力的象征,别人看不到我,也不会影响你的威信。我也没有办法呀,这龙椅对我有好处我才坐上去的,不然这么不舒服的椅子我才不高兴坐呢!”
乾隆放弃拽她下来的想法,赶她下去自己坐下后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嫌弃龙椅不舒服?全天下也就她这么一个!
江愉帆一点都不怕他,反而觉得这样的渣渣幼稚好笑的很。
乾隆也无奈啊,骂她她不怕,打她碰不到,他还能怎么样?不说想赶也赶不走,她想走,他也会为了某些原因留下她!到最后,他堂堂一个天子,却唯独对这个女鬼没有任何办法!“你刚才说你有名姓?”
江愉帆坐到了唯一能坐的御桌上,晃着两条小腿,若隐若现地露出底下的绣鞋,而她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在意,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渣渣:“渣渣,我好饿……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渣渣的脸青了青,最终吩咐吴书来端点心上来!
等到吃的喝的一应全有了,江愉帆这才一边笑眯眯地吃美味的点心,一边说道:“我当然有名字了,我姓江,名愉帆,愉快的愉,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帆!所以以后你不许再叫我女鬼了,我真的真的不是鬼!鬼是见不了天日,近不了你这个皇帝的身的!”
乾隆“哦?”了一声,又说道:“江氏,朕以后不称呼你‘女鬼’,你也不许再给朕取乱七八糟的诨号!”
江愉帆正要咽下去的半块糕点就这么被一声“江氏”卡在了脖子里:“咳咳……你你……咳……”咳得脸红彤彤地瞪着乾隆,“我有名字,不要喊什么江氏!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回换乾隆惊讶了:“你是女子,看你这样子也未曾婚配,朕怎么可以称呼你的闺名?”乾隆的确是好心,想要表达善意缓和两人的关系这才没叫名字,结果……
几百年的鸿沟果然不是能轻易跨越的。
江愉帆囧了囧,“我们那和你们这里不一样,名字是一个人的象征,取了当然是让人叫的,不管男女都一样!你就当喊某个官员的名字一样叫我就行了。‘江氏’什么的才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哦?男女都一样?”乾隆很快抓住了关键词。
江愉帆吃点心吃得不亦乐乎,随意地点头,还含含糊糊地补充着:“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女人也一样可以……”话没说完,立刻将所有未出口的都和着糕点吞了下去。
瞪了乾隆一眼,“骗子!想套我的话!我虽不知道哪种程度算剧透,但是我是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
乾隆眼中闪过失望,看着桌上空荡荡的盘子抽了抽嘴角,真能吃,而且完全不在他面前注意形象,还好吃相还算好,没有掉一地的碎屑,就是像极了某种生物。
之后乾隆就开始批阅奏折,而无所事事,以前还能因为没人看到而自娱自乐的江愉帆如今却真的无事可做了,总不能在乾隆面前神经质地上蹿下跳吧?
“你想怎么样?”乾隆无奈地放下笔,没好气地看着趴在他案头的圆脑袋,就算他习惯了万众瞩目,但是时时刻刻被一股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也会忍不住竖起汗毛。更何况,那股视线还来自一双水汪汪清透亮的眼眸,他还真是硬不下心来,差点忍不住要摸上那颗脑袋,还好他及时恢复理智。
江愉帆眼睛一亮,有点讨好地说道:“你给我也准备一份写字的东西好不好?我好无聊,实在想不到做什么,我也不会打扰你的,就是想练练字磨磨时间。”
乾隆回视着她期待的眼睛,里面放出来的光芒让他忍不住别过了头,心里暗想,这个小丫头关键时候也还算懂事,没有不分场合地胡搅蛮缠,看她那么可怜就答应了她吧。
只是嘴里依旧怀疑地说道:“你识字?”
江愉帆怒:“少瞧不起人了,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道的比你多着呢!”随即眼珠子一转,“不过我一个也不告诉你!”
乾隆见她生气时眼睛晶晶亮,不过片刻又转为慧黠,嘴角忍不住随着她生动的表情上扬了几分。
吩咐吴书来在御案下边安置了一张桌子和一把舒服的椅子,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又将下人都赶了出去,江愉帆果然安静地坐在下面练起了字来。
乾隆批完一本奏折偶尔抬头,就见到她姿势端正,微微垂首,认真练字的模样。与之前见到的跳脱全然不同,竟是十分和谐的沉静,仿佛她一直都是这么宁静温和的样子,心中讶然,却又被眼前这副美好的仕女习字图给吸引,直到笔尖的墨汁“啪”地滴落,这才唤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