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卫军和国防军素来不和,但这次双方代表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两人同时在想,怎么又是他!为什么这人会出现在这?
科萨韦尔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肩领上的军衔,上次见面还是中尉,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已爬到上尉这个位置了,他的能耐不容小觑。
与此同时,库里斯的目光也在对方身上转悠。这个党卫军少校不呆在他们党卫军总部,一再出现坏他好事,难道他和唐颐有什么关系不成?
想到里面那只会咬人的小白兔,他的眉头不由一紧,看上去干净无害,没想到倒是挺会勾搭。
两人对视片刻,库里斯率先打破僵局,道,“我接到举报说,这里藏有英国奸细,所以带人来搜捕。请问少校,您又是为何而来?”
“这个,”科萨韦尔扬起眉,淡淡一笑,沉着地开口,“我不必向您汇报吧?”
库里斯笑容一沉,听他说得直接,心中很是不服,暗忖,只差一级了,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不过,不爽归不爽,脸上却没有展露出来,而是假装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是当然。不过,我也希望您不会阻碍我办公。”
科萨韦尔瞥了眼库里斯,只见他军装上沾满水渍,一头一脸的玫瑰香水,再加上刚才上楼时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叫嚷,这里所有人都在场,唯独缺了一个唐颐……把这些片段联合起来仔细一想,不用多说,他也能猜出几分前因后果。嘴里嚷着是办公,实际上恐怕是假公济私吧。科萨韦尔心下有数,当面却没拆穿他。
想替唐家解围,但在众目之下,不能表现地太明显。库里斯这人急功好利,一心想升官,掐准这一点要害,不怕他不就范。科萨韦尔思绪一整,心里立即有了个念头,三两步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却包含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库里斯神色骤然一变,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消息准确么?”
科萨韦尔胸有成竹,不答反问,“你说呢?”
库里斯暗地里衡量了下,很快有了计较。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厕所大门,但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秒,又飞快地转了回来,他果断下令,“撤退。”
库里斯带着他的人,在庭院里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唐宗舆不免诧异,这位少校先生究竟对他说了什么?但好奇归好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嘴里并未多说,而是极其客气地向他道了声谢。
科萨韦尔沉吟,“不管你们和他有什么过节,这个梁子恐怕都结下了。你好自为之。”
这话即便不不说,唐宗舆也明白。今天确实惊险,如果不是科萨韦尔来得凑巧,指不定那军官还会横行霸道地做出些什么极端事情。
唐颐心惊胆寒地躲在厕所里,直到听见敲门的人是父亲,才松下一口气。将门打开一条缝,她从浴室里探出脑袋,四处瞧瞧,发现唐宗舆站在外面,忍不住委屈,一头扑进了他的怀抱。
正想哭诉几句,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高挑伟岸的男子。
科萨韦尔眉宇间泛着一抹温柔,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便微微一笑。他稍稍地侧转了下脸庞,颔首示意,那一眼,沉静如海,能把人生生溺死。
他用这样宠溺的眼神看她,真是令人遐想连连,她不由涨红了脸,慢慢地松开父亲的手,不敢再撒娇,低声道,“你们慢聊,我先回屋了。”
唐宗與拍了下她的手背,道,“没事的,别担心,回去好好休息。”
她嗯了声,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回房。科萨韦尔的视线一路跟随,直到自己再也看不见那一抹倩影,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回头,撞见唐宗與探究的目光,也不掩饰,落落大方地淡然一笑,开门见山地道,
“前几天我提出的建议,您考虑的如何?”
唐宗與心口一紧,相较刚才库里斯的无理取闹,现在来的才是风雨前奏。
……
唐颐回到房间后,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坐在梳妆台上打理头发。拿着木梳,梳着梳着,就神游太虚地开起了小差。
库里斯的那双绿眼,在脑中一再闪现,令她打从心底升起一丝强烈的恐惧感。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就全身发颤,气恼也害怕。要不是那瓶触手可及的香水,自己必定会一丝不.挂地展现在他眼前,对于一个尚未出阁的亚洲姑娘来说,得有多尴尬、多难堪?那画面,她连想都不敢想。
坦白而言,初见他时,虽然被他铁面无私地带回指挥部,又在鸡笼里关了一个晚上,但她却并不怎么害怕他,也不讨厌他。她甚至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清晨,他站在阳光底下,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眸清澈如湖。当她失足滑下卡车时,他扶在腰际的手,是这样沉稳有力……
可是后来,每一次的见面,有心无意,他都在戏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的好感,就这么一下下地给消磨光了,前面几次都忍住了,而这一次,他是真的玩过火了。
他是军官、是上尉,所以有恃无恐。每人头顶一片天,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总是坚持让她建立的社交网。
有人护着她、庇佑她,将来的道路,总会好走一些。
思绪至此,这时,走廊上传来了科萨韦尔和父亲的低声交谈。她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大门口,迟疑片刻,还是拉开门一步踏了出去。
“你要走了?”不等他回答,她接着又道,“我送你。”
科萨韦尔不由一怔,眼底闪过惊讶,但随即接口,“好的,那就劳烦了。”
唐宗舆道,“不劳烦。今天您替我们父女解了围,理应好好感谢您的。”
他笑笑,“举手之劳而已。”
唐颐和他下楼,见他的司机恭恭敬敬地候在外面,便刻意望了一眼天空,暗示,“今天天气真好,适合散步。”
科萨韦尔立即会意,走到车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司机敬了个礼,钻入汽车一踩油门,将车开走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嘴里聊得多数只是一些花好月圆的简单话题,时间尚早,路边的几家店铺还开着没打烊。科萨韦尔瞥去一眼,心中一动,拉住她的手臂,走入其中一家。
唐颐抬头一看,是一家香水店,心里不由诧异,好好地跑这来做什么?
他忽略她的惊讶,踱到柜台前,随手拿起一瓶玫瑰香水,问道,“你喜欢玫瑰花?”
她下意识地点头,满眼不解,完全猜不透他是何意图。
科萨韦尔扬了下眉峰,又将香水给摆了回去,“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换一种吧。”
她皱了皱鼻子,暗道,可是,我喜欢啊。
见他兴致勃勃地挑选香水,她瘪瘪嘴,将到口的话又压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唐颐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肚子的匪夷所思,这位少校先生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呐。
店铺老板娘看见店里有生意,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我们有几款男士古龙水刚到货,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
科萨韦尔摇头,然后眉宇含着笑,望向唐颐。
老板娘立即会意,转了话茬,问,“小姐,您是喜欢花香,还是水果香?”
唐颐本来想拒绝,但一听她的话,临时又转变了主意,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还有水果香味?”
“当然有,还是今年炙手可热的新品呢。”说到这,老板娘有些自豪,从货架上拿下个小瓶,拉住她的手,喷了一点出来,介绍道,“这个是覆盆子。”
又拿下另一个小瓶,“这个是苹果。”
“这个是香橙。”
“这是蓝莓。”
眨眼间,两只手臂就被她喷满了香水,那味道又甜又腻,唐颐很是不习惯。可当着老板娘的面,又不便扫了她的热情,只好无奈地道,“我还是喜欢花香。”
“花香就更多了。”老板娘眯着眼睛,将各种香味都给她介绍了一遍。
一连换了好几种,一开始唐颐还能闻出一点区别,到后来,十来种水果花香都合在一起,只觉得香,很香,非常香。
科萨韦尔靠在一边墙上,问,“你喜欢哪种?”
唐颐皱着眉头,惨兮兮地坦白,“我的鼻子在十分钟前就宣告罢工了。”
闻言,他抿唇一笑,对老板娘道,“那就给我一瓶茉莉花香。包起来,是礼物送人的。”
见生意做成,老板娘眉开眼笑地收工,去帐台收钱去了。
唐颐见他要掏钱买单,忙道,“我自己来付。”
科萨韦尔弯起眼睛,笑道,“谁说是送你的。”
她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和失望,在心中偷偷腹诽了一句,既然不是送我,干嘛征求我的意见呐?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笑意更浓,将香水往军装口袋里一塞,没做任何解释。
走出大街后,转入了林间小道,四周都是树林,鸟语花香的很是僻静。唐颐的目光不时地瞄过他的口袋,心里还在纠结,这一瓶女士香水,究竟是买来送给谁的?
科萨韦尔嘴角含笑,知道她好奇,可就是吊着她的胃口,故意不说。
思来想去,最后猜烦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低地道,“谁稀奇!”
他仍然但笑不语。
在树林里走了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她身上那十几种花香水果香发挥了作用,竟然引来了好几只蜜蜂。
听见那嗡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唐颐在心里大叫糟糕,该不会是把她当蜜糖了吧……
回头,瞧见他脸上荡漾着温柔的微笑。蜜蜂当前,一激动,把他是党卫军少校的事给忘了,不禁对着他娇嗔,
“你还笑……”
话还没说,一只不长眼的蜜蜂就停在了她的鼻子上,耳边不停传来嗡嗡的声音,不但头皮麻了,连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唐颐吓了一大跳,拉住他的袖子,低声叫道,“快点弄走它啊!”
科萨韦尔总算不再袖手旁观了,凑近一看,口气沉稳地道,“不妙,是一只马蜂。”
唐颐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急了,蜜蜂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马蜂。会蜇人不说,还有毒!
科萨韦尔见她心浮气躁地动来动去,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别乱动,小心它蛰你。”
他正在想用什么办法既可以赶走它,又不让她受到伤害,谁知,这只大马蜂已按捺不住,先下手为强。它用力蛰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就这么振翅飞走了。
唐颐尖叫了一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大概是因为心里恐惧,她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将脸在他胸口使劲蹭了几下,哀道,“哎呦,它扎到我了,好疼!”
没想到她竟会投怀送抱,科萨韦尔不由一愣,但随伸手圈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已经飞走了。”
闻言,她抬起头四处看看,确实听不见嗡嗡声。她松口气,忙不迭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这里是不是又红又肿?”
他低头,仔细地看了眼,道,“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不去!”
“为什么?”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欢。”
他不禁失笑,顺着她的话,道,“那就不去医院,去药房看看。”
见她皱起眉头,似乎又想反驳。于是,赶在她开口前,他看似不经意地说了句,“马蜂的毒发作起来很厉害,不做适当处理的话,恐怕一辈子都要留下痕迹。”
女人天性都爱美,听他这么一说,她顿时急了,立马问,“这里哪有药房?”
科萨韦尔不禁莞尔。
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她跺跺脚,暗自哼了句,笑面狐狸,真奸诈!
走了一段路,在市心广场上找到一家药店,直到这冰凉的药膏抹上自己的鼻头,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红肿会退吧?”
药剂师推了下老花眼镜,道,“每天坚持抹药,一个星期,保证了无痕迹。”
她吁了口气。
看她神色紧张,科萨韦尔不由失笑。
她瞪了他一眼,不禁抱怨,“笑什么啊?还不都是你,没有一把捏死它,任由它危害人间。”
听她这么说,他嘴边的弧度上扬得更大。
唐颐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红彤彤的鼻尖,忍不住一阵抱怨,“蛰哪里不好,偏蛰在脸上,要是破相了怎么办?嫁不出去怎么办?”
他一直沉默,直到听到这句,这才似真似假地接过,道,“嫁不出我负责。”
“你负什么责?难道你娶我……”这话没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了,等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地说了些什么,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科萨韦尔没回答,可脸上的笑容却让人想入非非,就像是默认了她的话似的。
自己这颗少女的心,实在经不起他这样有意无意地撩拨,她收起药膏,逃一样地走出了药店。
他从背后追了上来,指着口袋,道,“这香水……”
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可听到香水两个字,耳朵却动了一下。
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忍住笑意,道,“为了你不再招蜂引蝶地受到伤害,我先替你保管着。”
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一语双关呢?他故意打击她么?
唐颐没好气地转头,不想却坠入了那双如浩瀚大海深邃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