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千里兮涵洇湄,晨陶陶兮暮熙熙!
――唐·沈亚之《湘中怨解》
她几乎是毓府逃出来的,终于停住脚步之后竟有些步履蹒跚。
这些天来的奔波早就令她疲惫不堪,自从和那个江战对话之后更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浑身像抽空了一般,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天亮了,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无论男女老幼都身着新衣,喜气洋洋。熟识的见面后都拱手互道新年好。她叹了口气,新年好吗?为什么人们都那么开心?对她来说新年一点儿都不好。
她只管低头走着,也不知到了何处。
忽听得耳中尽是女子娇媚的欢笑声,她抬头望去,街边最繁华之处,有一座建的极其华美的高楼,门口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得姑娘,对着来往的行人打招呼。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满脸堆笑的妇人不住的吆喝着,口中叫着什么张三爷黄四爷好久不来坐坐等等。
她们说的话她都听得不太懂,不知怎的只觉得脸颊热热的。那些姑娘们为什么不在家好好呆着,要站在门外满脸堆笑的招呼人啊?看那情景好像是做生意的人在招揽顾客。她们卖什么呢?
她拉住一个妇人问道:“大娘,那是什么地方?”
妇人惊讶的望着她道:“你不知道?哎呀,想必一定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了,那可不是好地方,那是刑州最大的烟花之地,叫什么香什么楼的,里面净是些不要脸的狐狸精。快回去吧,小姑娘,千万别往那里看,那不是姑娘们该知道的地方。”
大娘说着走开了,她的嗓门太大了,所以街边门口的人也听到了,那几个姑娘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妇人更是火冒三丈,狠狠的朝这边盯了过来。
雪衣看了她一眼,那妇人脸上的怒气忽然全消了,又堆上令人反胃的笑容。雪衣不敢再看,匆匆转身离去。
惠芳馆外站着一个女子,金缕束额,貂套环围,雪裘下是一件七彩舞衣,远远望去风姿绰约,美若天仙。
“姑娘,快进去吧,外面冷,小心着凉。”青衣小婢赶过来道。
风姿绰约的娇美的女子轻笑道:“芳兰,没事,我站一会儿就回去。今天是大年初一,外面一定很热闹,你听,爆竹声从天未亮就在响……”
芳兰似乎不太懂,疑惑地望着她。
她忽而转身,身材纤细苗条,宛若当年的做掌上舞的赵飞燕。
“芳兰,知道我是谁吗?”她忽然问。
芳兰抿嘴一笑道:“姑娘糊涂了,怎么忘了自己是谁?你是殷洇,香红楼第一花魁!谁都知道,殷洇姑娘风华绝代,色艺双全,歌声舞姿更是邢州无人能及……”
“不,那不是我,殷洇怎么会是我呢?那个名字是恩客给取的,那不是我的名字。”她忽然激动地摇着头道,“殷洇是什么?一个所为人不齿的风月女子,呵,她再怎么风光,也是一时的,而她真正该做的事却一直没有完成……”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芳兰吓了一跳,惊慌地叫道:“姑娘,别说傻话了,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听到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远远传来:“殷洇呀,有客人!”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白胖妇人扭身走了过来。
“妈妈,今儿是大年初一,怎的也有客?”殷洇似乎不太乐意。
“哎呀,傻丫头,说的什么话?有客人还不好吗?我和花枝、小缠、小蔓她们半天也没拉到几个,现在忽然大主顾送上门了,这不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次来的可不是一般人,听说是京城的一个大官,以前住在咱邢州,过两天可能要回京吧,所以邢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们特意把那大老爷给请来了……”老鸨喋喋不休道。
殷洇知道没法推辞了,皱眉道:“去就是了,妈妈先去招呼吧!”
老鸨这才眉开眼笑道:“好,这才是乖女儿!”转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芳兰紧咬着唇,似乎在拼命忍受眼中泛起的泪光。
“呵呵,你这丫头,哭什么?又不让你去。”殷洇柔声笑着抚了抚婢女的头发。
芳兰哽咽道:“姑娘明明不愿意,何苦还要答应?”“那又如何?在这里还有什么资格妄自尊大?平白遭人嫌弃而已!”殷洇苦笑道。
“若真可以,芳兰愿代姑娘去应承,可惜……”
“别傻了,没事的。”殷洇柔声道:“我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我赚够钱就可以帮你赎身,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惠芳馆的后院有一片梅树,树下的空地上落雪扫的干干净净,铺着一层华美的红色地毯。
地毯两侧设坐,坐着怀抱各色乐器的乐师。
离此三丈外的屋檐下设有一排座位,好些个冠冕堂皇的人坐在那里,旁边各侍立着一个衣装鲜艳的女子。
但此时,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梅树下的地毯上。
殷洇挥舞着火红色的长长水袖,在漫天的落花和动人的乐声中旋转翩舞,赤着的双足在地毯上巧妙地挪动着,雪白的脚踝上绕着两串细小的金铃,和着音乐的节拍和舞步发出销魂的脆响,娉婷翩跹倩影如虹,像灼灼盛开的夺魂焰火,要用这倾城舞姿虏获众人的心。
一舞既尽,满座掌声如雷。
“那是什么舞?如此动人心魄。”座上有人问道。
“回禀大人,这支舞叫做‘念红尘。’”身侧侍立的美艳女子欠身柔声回应道。
此刻,那舞女已经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披风披上,莲步款款走上前来,对着上座众人翩然拜谢,之后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众人无尽的艳慕和赞美!
“那位姑娘是谁?”座中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问道。
“回禀大人,那是邢州第一舞姬殷洇姑娘。”旁边的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