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钦做人行事,素来坦荡,从不亏欠,此回将宁舟家传宝物弄没了,只还一件少有用处的毁禁法器,他也自觉理亏。
再者他看宁舟此子,心智非凡,性子沉凝,未来或可有所成就,并且还有梅竹清这上面的关系,往后梅竹清去位,说不得将由宁舟接掌此位,此时交好宁舟,在未来也算是给自家门下,铺平路子。
宁舟却是吃了一惊,功诀秘法,向来不轻授旁人,传功之举,等若是半个师傅了,此般恩情,不是一般的大。
宁舟在瀚海,让钱通等人,代传了些许小术,便已经让那些散修们感恩戴德,誓死效命,除却监兵台好处之外,此点亦是重要的一点。
苏文钦看了看宁舟,便知其心中所想,笑道:“你且放心,我当日便说过,你借我中玄古锋,自有你好处,六景弦尊只是抵偿中玄古锋,这此法诀便是我私下答谢,事后两清而已。”
宁舟松了口气,人情难偿,此般互不相欠,最好不过,道:“如此,多谢真人慷慨了。”
苏文钦不在意一笑,忽又严厉道:“我这法诀虽非本门小神通,但传你之后,你须得记住,非本门弟子,你万万不可授予,如若有违,届时,我自会追功夺法,废你道行,坏你一身根基。”
这传法规矩,宁舟自是知晓,郑重道:“理当如此。”
苏文钦点点头,“这门斗敌法诀,名为‘丹霆照尘印”,是为小神通,威力甚强,踏罡步斗,敕起灵机,掌发五雷,一旦透入顶门,便可穿诸骨节筋络直至涌泉,肢体毛发,立时脱解化为羽丝,烧灼五脏,瞬息之内,化为灰烬。能治祟降魔,炼度幽魂魔物,其势强雄,法力不息,攻势不止,中者精神四散,永不凝聚,自此消散天地间,永不复存。非我自夸,丹霆照尘印,是门小神通不错,但比起成名神通来,威力不差分毫。”
宁舟眼睛一亮,如此对敌法诀,真的了不得,小神通与神通不同,无需丹境,便可修习,只是相对神通来说,鄙陋之处甚大,“此法这般了得,不知有何忌讳与不足?”
苏文钦心下暗赞,宁舟自这般威力恢宏法诀中,没有欣喜迷失,反还冷静问不足之处,可见心思周密,回道:“此法有三个不足,对敌之时,法力消耗盛巨,常人难以消受,一经施展,法力便如开闸泄洪,根基如不深厚,短时内就会被耗损一空。故此,如无把握,万万不可动用,否则法力耗尽之时,只能任人宰割。”
“再来丹霆照尘印,威力宏大,难以驾驭,修行者万一把持不住,便会扭曲性格,古怪异常,脾气暴增,进而无法驾驭自身法力,易入歧途。”
“而修成之后,若是功行未到丹境,对自己躯壳有极大伤害,所谓伤人伤己,正是如此,这个弊端,你可少用此法对敌,便无大碍,否则动用过多,易损躯壳,这便不美了。”
宁舟听罢后,暗自寻思,自己已经修成元清罡烟,乃罡烟第一等,自家法力自是浑厚无比,第一不足,倒是无甚妨碍,至于第二不足,绕不过去,便需要小心一些,至于第三不足,宁舟暗自一笑,他乃力道躯壳,随伤随复还,也不必太过担心。
照这般一看,只需修持时,静心静气,不急不躁,逐渐驾驭此诀,便无大碍。
对敌法诀与功法不同,功法是增进功行的法门,需要契合相属才好修习。
而对敌法诀,只是对敌,增加斗法手段,不修功行,亦无长生之效,不需相属便可修习。只是有些对敌法诀,有些特殊要求,需要契合功法,才能修炼。
譬如无量圣宗有一神通,名为‘三千炎阳炉’必须修了风火耀明书,才可练那门法诀。
这门丹霆照尘印,苏文钦没说这方面的,自是无需契合功法了。
小神通与箓法不同,大多数箓法,只在箓境有用,并且要施展箓法,往往要炼制符书,才可显出威力,此法耗费甚大,几乎无人专用此法对敌,一般只是炼来做胜负手。
有手段的,还可更进一步,将符法箓书合一,炼成“法符”使用,随时备在一旁,有备无患。
而小神通,除了种种弊端之外,练成之后,用法力催动即可,耗财甚小,几乎是一劳永逸。
只是无论何种小神通,皆有一处共同弊端,那便是每每催动,耗损法力甚巨,远比不上神通省力,在斗法之中,法力不足时,便会为人所趁。
这两法互有优劣,厉害的法符,亦是不可小觑,甚至比某些法器,还要来的厉害。
当下,苏文钦将功诀一一道出,而后道:“欲入此道,不可急切,需在躯壳辟出一窍,辅以赤涟泥,磁雷汞两物,逐一而炼,按照诀中所述,视资质高低,长则十载,短则三年,方可小成。”之后,又将讲述些许窍门,如此方才罢了。
宁舟一一记住,诚心谢道:“谢真人相告。”
如不是苏文钦将详情说出,宁舟便是拿了此诀,也需花费不少光景,才可修炼。
而那一窍开辟,更是秘中之秘,法诀上并无记载,苏文钦不讲,宁舟哪能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可见修炼一道,有人指点,的确可少走不少弯路。
苏文钦笑道:“此两物我却是无有,还需你自家,自寻法子修炼。”
宁舟洒然一笑,今日能收获这般多,已是幸甚,再多苛求,便自减福分了。
宁舟已是心满意足,正待说话时,忽见苏文钦面露怪异之色,起身道:“收了玄霄金阙,随我出去吧!”
宁舟心知,方才必有事情发生,只是见苏文钦神色,却是不好相问,点首应了声,便踏出此间,收了金阙,立于茫茫天宇之中。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石炮大响,声音震天,轰隆有声,顺声看去,但见远处浓烟滚滚,从地底升起无数光芒,搅得天空一片异彩,似是什么宝物出世一般。
“靖沧海这老妖,炼开了妖世禁制,此回他正忙着,咱就不与他照面了。”苏文钦无有多看,抓起宁舟的肩头,脚下起了一阵罡风,身形一闪,便乘云驾雾的去了。
宁舟心头微动,瞧苏文钦此刻要走,想来也不是临时起意。
而之前未走,估计是靖沧海拿住了苏文钦,下了什么手段,将苏文钦拘束在此,不得离开,免得苏文钦回禀圣宗,坏了靖沧海的事情。
眼下靖沧海已然功成,也就无需拘束苏文钦了。
虽则这只是宁舟一番推论,但宁舟自家想来,这或许就是真相,不过此点对苏文钦而言,毕竟不光彩,宁舟自是不会多说。
不多时,已然到了外间,宁舟定睛一看,此方地界,似在瀚南之地,他明明记得,自家是从西瀚长生崖进去的,此回却是自此而出,由此可见,这小境神奇之处。
同时也是想到,那小境的确破损不堪,处处都是门户,能被人随意进出。
苏文钦道:“想来你还有琐事要理,我便不带你上千乘峰了。”径自身形一晃,体外绕起一阵清云,悬空一转,便走得远了。
宁舟无有耽搁,也起了遁光,往伏牛山而去。
现今的伏牛山,已经是瀚海势力魁首,唐正安,马承志等人,也寻了一地,重开派门,以监兵台为首,牢牢依附。
俞照担纲道令以来,虽不如宁舟强势多谋,却也将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按部就班而来,此间无量弟子,多有获得好处,修行日渐深厚。
伏牛山巡查弟子,忽见有道烟气飘空而来,不由眼皮一跳,识得这至少是箓境修士,不过职责所在,他也未有露怯,遁光迎了上去,抱拳道:“这位道长留步了……”
话未说完,他忽然一怔,定定看了看宁舟半晌,猛然惊喜道:“宁师兄。”
宁舟一笑,“监兵台可还安好?”
那弟子道:“一切都好,此间修士,眼下都需要仰咱们鼻息,这都是宁师兄的功劳。”
宁舟淡然一笑,“莫以此而自满。”
“师兄教训的是。”那弟子恭敬应道,稍后便发了飞书,传往下方去了。
少顷,宁舟回山的消息,立时传遍各处,一时间满山欢腾,纷纷前来拜见。
而今伏牛山上,大兴土木,又建了许多宫舍,却是颇有几分排场,正殿之前,有一块辟出来的广场,此时已是人头攒动,不少人在此相迎。
宗政延,唐正安,马承志等等修士,还有许多论道府散修,俱然在此,至于俞照、钱通等无量弟子,亦是在列,见得烟气落地,纷纷上前拜见。
霎时间哄闹不堪,热络非常,宁舟淡笑应对,过不多时,宗政延等人有眼色,知晓宁舟与监兵台弟子,有话要说,便各自退下。
殿中。
宁舟居于上座,钱通施礼道:“恭喜师兄,功行大进。”
俞照亦是见礼,拜贺。
宁舟还礼笑道:“都坐下说话吧!”
笑谈一阵后,俞照道:“近来宁师兄可是要回宗?”
“不错。”
俞照略一犹豫,道:“师兄在瀚海做的事,宗门还不知道,师兄一旦回宗后,恐有人会对师兄不利。”
“你是说戚春霖的事?”废掉戚春霖,此事也无法隐瞒,宁舟回宗后,自是要面对的,不过在他看来,此事不算什么大事。
见宁舟漫不经心的样子,俞照苦笑道:“戚师兄虽在族中根基并不深厚,没有亲近的长辈道行了得,他这一死,一身的资质也就随风而散了,戚族该当不会就此,对师兄做些什么,毕竟师兄身份也非同小可,不过师兄此举,也是扫了戚族脸面,他们自己不出手,恐会推出旁人,来对付师兄,师兄莫要大意。”
宁舟望着俞照似笑非笑,俞照也是世家一脉,与戚春霖也有交情,此番竟会帮他着想,却是令他意想不到。
俞照慨然道:“俞某虽则不才,却也知道,恩义大事,若无师兄,俞某哪能有此机缘,这般快速修到如今修为,况且道令一位,师兄能不计前尘,让位于我,此般恩义,俞某怎敢不报。”
宁舟道:“俞师弟有心了,依师弟看来,戚族会推出何人,来与我较量?”
非同一师傅门下的同门,师兄弟之称,却是看境界高低,视为宁舟所学更多,能教导旁人,可为师兄。
俞照想了想,回道:“戚师兄在族中时,多是闭关度日,并无多少好友,不过他有一表兄,名为屈少彬,早年落魄时,曾多次被戚师兄接济,对屈少彬有大恩,此回师兄回去后,旁人我是不知,但此人一定会对上师兄。”
宁舟哦了一声,“这屈少彬,是何等修为?”
俞照慎重道:“此人与师兄一般,俱已达成箓境,不过他入此境已有十载,却是不可轻忽。”
宁舟微微点头,箓境修士,便无需惧怕了,他如今之法力浑厚,只要那屈少彬不是元清罡烟,便是早入十载,正面相斗,也敌不过他,自己再不济,斗个平手还是有把握的。
“有劳俞师弟告知,承谢了。”说罢,宁舟拿出几只玉瓶来,递给俞照,“这里面是虹澄烟,想必师弟也用得上,至于多的,你看看监兵台中,有谁适合,便分发下去。”这是收买人心。
俞照大喜,以他的资质,虹澄烟已是够了,再好,自己便无福消受。
钱通在一旁看着,眼巴巴的有些艳羡,宁舟一笑,取了一只箓罡烟玉瓶,“此瓶是箓罡烟,钱师弟运化此物,要留神了。”
钱通也知自己资质奇差,这最次的箓罡烟搞不好就能要自己的命,但机缘在前,怎会退却,郑重接了过来,拜谢不已。
此事稍停,钱通问道:“卫师兄怎没和师兄一起回来。”
“遭劫去了。”
钱通、俞照二人,相顾愕然,面面相觑,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