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听荷却是不走,冷视应飞沙,“祖师训条,但凡辱及本门者,必发下无边咒誓,尽毕生之力豁命杀之,以扬我宗之威,应师兄,接下来该怎么说?”
应飞沙一滞,松口手,续道:“如若遇之,有一战之力时,不战退走者,即其为不肖门徒,一门共戮之,毁神灭形。”
“很好。”柳听荷冷冷一笑,“宁舟,我要与你一决生死。”
宁舟直感头大,女人真是不讲理,“柳道友……”
柳听荷冷冷打断,“莫言友字,直呼名姓即可。”
宁舟冷笑,一决生死他不怕,但柳听荷突然来无量圣宗,必是随他人前来,来意他虽不知,但想来也是与本派有事商量。
他万一把柳听荷给打死了,坏了门中大事,门中恐是不会饶他。
“柳道友。”宁舟耐着性子,道:“方才我所言,顶多言及于你,何来辱没贵派之意?”
柳听荷理所当然道:“我为宗门教导而出,你辱没我,便是辱没我派师长,追朔源流,我派基业全为祖师立下,故你所言,亦在辱没我派祖师,祖师立下一派,开枝散叶,为人组成一派门,我即出门在外,便代表三寸斜阳宗。”
宁舟已是听得叹服不已,这番歪论还真别说,有那么点意思。
应飞沙叹道:“听荷,你这不是扭曲歪解嘛,况且,左师兄来无量还有事情,你莫坏了大事,快向宁道友赔罪。”
柳听荷哼道:“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蟊贼余孽而已,我相信,左师兄也赞成我。”
应飞沙拂袖不悦道:“那你问过左师兄再说。”应飞沙私下也同意柳听荷与无量弟子斗法,却不愿以这种方式,坏了和气。
“我同意了。”一道略显悠闲的声音飘来。
应飞沙循声望去,微微一讶,恭声道:“左师兄。”
左御极嗯了声,望向身旁的玉策候,“玉道友,你意下如何?”
玉策候淡笑道:“这场斗法,该以什么名目进行?”
左御极轻轻一笑,“方才柳师妹所言,贵派宁道友辱及我派之事,自是当不得真的。”
玉策候微微点头,静待下文。
左御极笑道:“说来不怕玉道友笑话,我有位师叔,嗯,也就是柳师妹师傅,曾败在贵派一人手中,师叔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行将大归,不便再来贵派讨教,所以,就遣了柳师妹来一趟,见识一下无量玄法,如是输了嘛,师叔他老人家也可心服口服,算是了无遗憾,若是侥幸胜了一丝,师叔也算有个慰藉,说来也是柳师妹一片孝心。”而后看了那玉策候与宁舟,“二位,见笑了。”
左御极倒是光棍,这些事情也拿出来说,丝毫不觉言语中,有对本门师叔的不敬之处。
这便是三寸斜阳宗门风了,素来好斗,斗战之时,往往无惧无情,竭尽全力相杀,将身家性命寄托于一战之中。两界诸派中,就这家门派门风独树一帜,散修们,甚至给这个派门,冠以无敌之名。
虽则无敌二字为散修吹捧,其余九大派没有一个认同,但此派弟子心中,未尝没有这种念想,无敌之派,必有无敌之心,一往无前,死则死尔,斗心一起,怎可罢休,勘破世情,只论胜败,便是输了,他们也不是像别家派门,藏着掖着,反而会大大方方说出来。
在他们看来,败者,脸都丢尽了,还做小媳妇姿态作甚,有什么不能说的。
玉策候心下暗忖,既然隐情是这般,柳听荷不去挑打败她师傅的人门下,想来本派斗败柳听荷师傅的那位,许是已死,并无门徒。
即便没死,门徒也有,玉策候也不会拒绝,盖因柳听荷已经指名道姓,点出宁舟,说了一决生死的话,无量岂能不奉陪?
玉策候洒然一笑,“宁师弟,你便和柳道友玩两手,倘若不敌,认输也没事。”话是这般说,但暗自却递了一个冷森森的眼神。
宁舟了然,这是要自己下重手,他心下一定,既然玉策候赞成此战,那他也无需担心,打伤柳听荷后,会不会坏了两派情谊,门中会不会有人追究。
左御极笑呵呵道:“柳师妹,下手注意分寸,伤人可以,切莫弄出人命来了。”这话妥实瞧不起宁舟,更深处还挑衅无量圣宗。
旋即拍了拍应飞沙肩膀,“你小子看似有风度,实则虚软,心中没有锐气,不如你妹妹多矣,才当不成剑传弟子,这回带你过来见识,你莫枉费我一片工夫。”
应飞沙不敢辩驳,连连点头,应声受教。
少顷,五人走出殿中,来到飞瀑峰上湖之畔,天宽地阔,白云悠悠一片云,柳听荷杀机已是按耐不住,似有剑吟声在回荡,无形之中,似是影响到水流瀑挂,水势猛然一缓,略显滞缓。
剑丸出手,气显于外,柳听荷五指一伸,摊开手掌,剑锋已是犀利万分,“宁舟,尽请出手,让我见识你的能耐!”
玉策候、左御极对望一眼,各自退开,应飞沙目不转睛望着场中,心里暗暗给柳听荷鼓劲。
宁舟也不客气,二话不说,翻掌打出十六粒罡岳,齐齐一动,气势汹汹的打了过去。
柳听荷冷冷一笑,指诀变幻,剑丸一展,长有三尺,光滢滢,小如掌中剑,一剑飞出,雷轰电闪,只听一点大响,正正劈中罡岳,咔哧一声,罡岳破碎,剑丸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杀,攸忽之间,便将十六罡岳一一破去。
而后毫不停滞,飞跃瀑布,穿梭云空,直奔宁舟面门杀来。
宁舟神色不改,取出封宝碧如意,一光刷去,意在将剑丸刷中,但剑丸一颤,光影分化,一剑化六剑,一剑对上封宝碧如意,五剑继续杀来。
对上封宝碧如意的那颗剑丸,一触即碎,原来是幻影,而真剑藏在五剑中。
宁舟不曾与使剑丸者斗过,却也知晓正宗剑丸,非金非玉,非木非石,乃是一口精气所化,混以各种罡英神气之宝材,逐步提升,似气似宝,妙用无穷。
所谓三寸剑丸,并非单指剑展长三寸,三寸之意,代指精气神,了解三寸斜阳宗者,都知道此派有这样一句话,“剑心郁蔼望黄庭,丹田异室圆三寸。”
丹田一寸,三寸精气神,其黄庭指心,修炼剑丸者,形为核,气为介,神为主,心念精纯如一,打破迷障,可见道心。
这种剑丸,虽是法宝,却又与寻常法宝不同,变幻莫测,分分合合,存乎一心,以幻成真,目力难辨真假,殊难预料。
世人赞曰“三寸气有千般用,剑洗千秋观道真。”
斜阳之意,为傍晚余晖,将没之光,三寸斜阳宗祖师,要门下弟子,牢牢谨记,把每一战都当成生命中最后一战,破釜沉舟,一剑光寒,自己心冷,敌人心寒,可怖非常。
故修炼此法,必须以生死磨砺,在斗法之中,无牵无绊,不被外物所迷,不被七情六/欲所困,以心为剑,无不可斩,执此心自求道于天地间。
这样的门派,这样的法门,养成了柳听荷这样的性格,凌厉锋锐,心怀天下无敌之强劲心念,摧毁一切欲要摧毁之人,正如柳听荷此人,也恰如那当空剑丸。
宁舟随机应变,化流沙应对,两极流沙界,层层叠叠,飞卷而出,霎时席卷当空,顶着五剑漫卷上去。
柳听荷素手轻动,剑影再分,十二剑跃出,进退如电,留五剑应对流沙,迷惑宁舟,余下新出十二剑迂回绕开流沙,自侧面向宁舟飞来,鱼儿一般,夭矫灵动。
这些剑中有虚有实,也不知实剑几个,故面对剑丸修士,绝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一个不防,虚剑化实剑,应对不及时,只能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宁舟调动流沙,在周身环绕防护,细密银沙颗粒,徐徐翻滚,绵密无尽,不知尽头,颇有大漠黄沙,天上银河之意。
柳听荷眉头一瞥,手指一斩,剑丸齐落,一气破入流沙中,本拟以迅捷锋锐之势,将两极流沙杀破,但熟料入了流沙中,却心念陡感沙中如泥沼深渊,广幽不可测,一入此间,便是巨象也难以动弹。
剑丸锋利,但流沙内里千沟万壑,兜兜转转,宁舟念动沙转,布下层层壁垒障碍,将剑丸分开挪动,致使柳听荷一时无法杀开。
趁此时机,宁舟暗喝一声,袖中飞出一道白光,白光迎空一涨,变作一轮,脸盆大小,轮空一转,落向柳听荷头顶,月光飞落,尽是锐气。
柳听荷暗运一术“移宫换羽”,此术为神通,妙不可言,她使来只为残缺小神通,虽不具备完整妙用,却也有神乎其技之效。
本来在流沙中的剑丸,突然收敛无踪,凭空挪移,现于柳听荷头顶上,竟是剑丸回招,三寸小剑缩成一丸,只余一球,光芒炫动,散出一罩,将自身遮挡住。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柳听荷正以为挡住了时,忽见指月一分二,二分四,来回砺斩,眼看剑丸护身光,不消三个呼吸就要被破,她面色微变,捏了一诀,周身一时绕起数十剑丸,似荧光飞旋,其中一只剑丸把她裹住,抽身飞退。
人一退,剑丸不堪重负,被劈的七零八落,虚剑纷纷破碎,唯有一只实剑尚在,倒跌退回。
至此,宁舟算是逼出了柳听荷部分实力,观柳听荷身上那只剑丸,可知柳听荷的分光化影之术,已经练到了,两剑为实的地步。
两剑为实,并非是两件法宝,而是柳听荷将剑丸分化之术,领悟到可将剑丸实剑两分的地步。
剑丸是气所炼,分来化去,根子上却还是只有一只。
杀退柳听荷剑丸,宁舟收了道术,追了上去,抬手就是十六罡岳砸下去,柳听荷还未稳住阵脚,自然不敢硬敌,咬牙哼了声,继续遁走,宁舟连砸三次,一直将柳听荷砸到飞瀑底端才算罢休。
应飞沙脸色有些难看,侧望左御极,却见左师兄毫无异色,一副闲适的模样,比较之下,他暗暗惭愧不已。
在砸罡岳之时,四只指月飞下追击,同时又化出四只,悄无声息的混入飞瀑当中,顺流而下,接近柳听荷时,蛰伏不动,静待良机。
那四只明面上的指月,与柳听荷斗的虎虎生风,潮鸣电挚,汪洋肆意,忽进忽退,趋退如风,一时柳听荷周身上下,尽是白光环绕,飞速堪称奇快。
柳听荷本想仗着遁术精妙,先后退引宁舟来攻,她好打个后发制人,出其不意反杀一招,但她不知宁舟不曾习过真正遁术,自是不会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反正宁舟有六/合飞刀法门,便是相隔数十里,也可杀敌,此刻敌在眼前,不需分心,更可好生发挥六/合飞刀的妙处,便居高临下,立在飞瀑源头,驱使指月遥斩柳听荷。
柳听荷难以摆脱指月追击,也不再做迂回打斗的想法,静立一处,开始全心御使剑丸,不知不觉间,已是分出剑丸六十道,化光而走,一击之间,恍若轻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剑光不见人,黄衫轻舞,剑气飞遥,真真儿是剑中女仙,望之神摇。
但可惜的是,指月不是人,根本不怕什么虚剑实剑,无惧被斩,它不管不顾的连环落下,将柳听荷逼在一处,刀起刀落,无休无止,轮转往复。
柳听荷此时陡然发觉,自家的分光化影术,在这白轮子面前,竟是毫无用处,她暗忖自家除非可化出四道实剑,方可破开此局。
“我若是习得大逍遥剑遁,反掌之间,便可斩杀宁舟。”柳听荷银牙一咬,将自身护的更急了,叮叮当当,剑与月,皆如风,互相争斗,渐起风雷声,电闪雷鸣,火光交击,剧烈的气机搅动,将湖中鱼虾尽数毙杀。
飞瀑流泉,激涛飞起,无边如雨水珠迎天光而起,撒万千晶莹辉光,绚烂美妙至极,雨中剑,剑中人,其心刚烈,不染凡尘。
水珠还未靠近,便被激烈劲气彻底绞成漫漫迷雾,稍升三分,复又落下,如似轻纱**帘帐,又像是白麻纸,分割阴阳,决断生死,化人为孤魂野鬼。
迷迷蒙蒙中,藏在飞瀑中的四只指月,带着惨烈杀伐之意,疾射而出,随时准备化出十三之数,予人预料不到的打击。
这暗藏杀招一动,妥妥的出人意料,应飞沙的心猛然一沉,左御极面上的轻松之色,陡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