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此事后,宁舟身返怀风村,忽地村中男女老少,一个不少走出村外,敬畏的看着他,想过来却又不敢,显得不知所措。
倒是牧相良与小环胆大,跑上前去,小环眼珠闪亮,雀跃道:“燕叔真厉害。”
牧相良则是一脸崇敬,“战神,能否收我为徒?”
宁舟哑然,旋即淡淡一笑,“这却不可。”
牧相良微有失望,仰首道:“我很努力的,每天翻看道书,从未懈怠过一天。”
“但你一无所获。”宁舟看了他一眼,只见牧相良听此话后一脸惭愧,他道:“这非你之过,而是此处灵机尽绝,不适修行。”
牧相良却是不信,“那战神是怎么修成的?”
宁舟目光悠远,似望天外,“贫道非此间人。”
小环奇怪道:“莫不真是天庭来客。”
“哈!”这少女之言,宁舟略觉趣味,望着牧相良,“罗浮峰外,有无边风景,且这峰中罗浮观,许会与我为敌,故不可收你,今日你我缘止,来日或许有缘再见。”
说罢他转身欲走,牧相良见了,不由大急,“战神……”
“莫叫此称。”宁舟道。
牧相良一愕,点点头,“燕叔,能否指点我一番。”
宁舟一思,道:“天下道者,有玄灵之分,此二者如今互相敌视,而罗浮观亦是灵门道脉,你若想寻个出路,则需走灵门之道。”
牧相良懵懂道:“我在藏书中也看过,知玄灵二事,只没想到是敌人。”
宁舟问道:“怀风藏书,可有灵功?”
“无。”牧相良摇了摇头。
“既如此,我便赠你一功。”宁舟取出一本灵功,及些许丹药,足够牧相良修至真气境,末了,语重心长道:“玄灵二脉,皆为道脉,其中恩怨与你无关,你切莫偏执偏听,望你好自为之。”
语声落下,他便乘风而起,牧相良跳起来高喊道:“燕叔对我有授功之恩,我能否叫你师父。”
牧相良等了半晌,也听不见宁舟回话,只当不允,倏尔云空之上,传来一声,“随你!”
大风一闪,宁舟手提江继风,寻了一地,调息恢复手臂,待完事后,往罗浮观遁去。
燕峥嵘这个身份,只是暂时的,他归根结底,还是玄门弟子,无量真传,便是牧相良资质再好,也不可收为门下。
他虽不收牧相良为徒,后者却视他为师。
牧相良手捧灵功,眼目火热,心里发酸,想他自小听神文怪谈,对神仙奇事,心中向往不已,可不知门路,整日苦磨道书,万遍翻阅,无一丝进步,并且还承受着同伴的嗤笑,旁人的异样目光,可他始终如一。
今日终是窥得入道之门,怎能不喜,心情怎不复杂,他紧紧握住宁舟所赠,喃喃道:“师傅。”
小环扭扭脑袋,“小牛鼻子,你念叨什么呢?”
牧相良深吸一口气,收好东西,狠狠捏了小环脸蛋一下,正色道:“叫我道长。”
小环鼻子一酸,眼珠有水雾浮现,提起小脚给牧相良来了一下,“小牛鼻子。”
宁舟飞临罗浮观,居高一望,见得下方辉煌之中,透着凄惨,大气之内,包含血泪。
约有数千匠人,一脸麻木的劳作着,铸就一座光彩夺目的罗浮观。
初时他一路行来,见各方村落城寨,皆是普通凡人,无有一个是摩相教教徒,来此后再看这数千人,却有明悟,罗浮观在此,不收教徒的因由。
一袖荡开云霭,身影直射而下,下方道人有感,举目一观,就见一道神风从天而降,直落罗浮观最高处,轰然一震,整座山崖四分五裂,碎成一地,有声荡出,惊人摄魄,“燕峥嵘特来,拜候此间主人。”
下方罗浮观一众,各自惊诧莫名,细细一看,却见江继风瘫倒在宁舟脚下,不由惊怒,纷纷叱喝,“你是何来历?”
“手握尔等性命的来历。”宁舟目光一斜,瞥见一人小心靠近,似要偷袭,他脚踢一块丈大顽石,凌空一落,那人当即骨肉成渣,被碎石埋葬,就似天然的坟墓。
这一手镇住群修,无人敢于妄动,一个个怒火填膺的瞪着宁舟,却在几位老道的弹压下,没人上前。
“嗯?造出这般动静,那罗浮观主,为何还不出现,莫非不在?”宁舟心生疑惑,眼目一瞧,发现道观中心处,已然建毕,没有匠人在此劳作,他单手一吸,摄起一块百丈巨石,朝观中心投掷过去,轰的一下,砸的那观溃烂成渣,往日辉煌,尽付烟尘中。
他这样破坏,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再也忍受不住,也不顾实力悬殊,大喝呼嚷,三三两两的杀了上来。
一位道人运指一搓,放出一缕碧芒,却是毒火,能焚化五内,宁舟动也不动,任那毒火烧身,低头一看,“无用之招,施来何用。”衣袖轻拂,硬生生将毒火压灭,“尔等非我敌手,请出贵观观主来吧。”
那施法道人大骇,惊退三步,“抱一。”
宁舟指尖一弹,飞出一缕劲风,透其眉心,“好眼力。”
“用法宝招呼。”有位长须道人,瞪目一喝,掐动法决,背后神剑出鞘现芒,当空一转,分出条条剑气,罩定宁舟双眼,运指一催,那神剑携气,顿穿百丈之遥。
这人并不以为,自家这一手可伤得宁舟,只是他在百丈之外,自以为安全,试上一上,总可骚/扰一下。
且此观大多数人被宁舟神威所慑,不敢妄动,他这一动,也有彰显勇气的意思,鼓舞人心,望群修与他一道攻杀,不信以百人之众,还拿不下宁舟。
这支长剑角度刁钻,忽闪忽闪,使人摸不着头脑,到底从那头攻来,虚实相合,只要一下抵挡不到,纵是力道之躯,也要挨个打。
宁舟看那剑闪来闪去,微微摇头,长臂一伸,指掌抓去,一下抓住剑身,爆起一丛金芒火屑,食指一扣,显出浊气涟漪波纹,那件法器片片断裂,倒折而回,将他主人射成血葫芦。
罗浮观诸修,见此一幕,心底猛升一股寒意,只觉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胆丧生惧。
抱一对应丹境,此二者比肩,但是就算是丹境道者,也不可能身中法术而不伤,指掌一捏,法器就碎。
力道少有人修,他们对力道了解太少,见此神乎其技之术,无不骇然,如此坚躯神威,怎可匹敌。
这两人一死,其它上来的,不由缓步后退,紧紧看着宁舟,生怕下一个自家就被杀了。
到此关头,宁舟已知罗浮观主不在,心生一计,“尔等各自离开此峰,燕某数上十声,谁还在此,一概诛杀。”
“一!”群修心里一紧,他们何尝不想逃,可罗浮峰外是内宙空境,出去则死,怎能逃脱。
“怎么办?”几位箓境道者商议着。
“没办法了,只能请观主了。”
“就这样吧!”这几位达成一致,唤来一位灵台教徒,问道:“你所拜灵灯枢相图,可是观主所赐?”
那教徒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是。”
“请教友入灭!”周边道人对他齐齐一礼,神色郑重道。
那教徒叹息一声,没有法子,盘膝在地,五心朝天,双目微闭,忽而一指扣在自家心尖,口念一咒,须臾,他身上的灵灯枢相图化烟而散,往他背后一聚,一团浊气幽幽而悬,略一摇曳,就往他身上一去,而后双目睁开,令人望而生惧。
周边道人忙是躬身下拜,“拜见观主。”
那教徒扫了他们一眼,通过这具载躯,得知了前因后果,“无用之辈。”
周边人的人一脸羞愧,不敢辩驳,老老实实把头低着,他们这出动静,宁舟早就有在注意,这时那教徒把目一抬,与他目光交错,“燕峥嵘?”
“然。”宁舟知此人有异,“尊驾是?”
那教徒把袖一甩,上得残崖断壁,与宁舟隔峡而立,道袍猎猎舞作响,别有一番气韵,“罗浮主人,晋神宗。”
“罗浮观主修为,只有你这般道行?”宁舟稍微存疑。
“燕道长无需试探,我教法门,非你所能窥测。”晋神宗道。
宁舟目光淡淡,“权当你是真吧,然而你现身于此,也挡不住我。”
晋神宗摇头,“此间之人,燕道长愿杀,尽请杀之,我只好奇,尊驾是怎样来的?”
“走进来。”
晋神宗指了指罗浮观,“那你来此的目的呢?”
“挑衅。”
晋神宗一笑,“你该庆幸我不在。”
宁舟看向下方群修,“这些你的教友,你不在乎?”
晋神宗无所谓道:“酒囊饭袋,养之费材,尊驾不嫌辛苦,代我洒扫,神宗谢了。”
宁舟微有沉默,看来以性命相胁的路子,迫出罗浮峰出入之法,是走不通了。
听得晋神宗的话,他微感齿寒,晋神宗身为群修观主,居然视这帮人生死有如儿戏,不来关心丝毫。
这时他想起门中所载,关于此种现象的只言片语。
摩相教教徒,正式入教者,与未正式入教者,关系截然不同。
正式入教,除却参与升灵大典的府主,余下之辈,必要前往山门才可。
晋神宗以下,除江继风外,皆不算正式入教之人,江继风毕竟曾是府主,虽失位,却不会剥除入教身份。
这两者间,虽则入教第一门功法,必是灵灯枢相图,不会厚此薄彼,但相互之间,差距甚大。
一者亲如朋邻,一者却无此种关系,内中究竟,外人不得而解。
之前不曾亲见,宁舟只当是虚传,而今见识了此面,才知果然是真。
他微微嘲弄道:“燕某昔年,曾遇得贵教一位女修,那位女修被人抛弃,足下可愿听其中故事?”
“抛弃?想必是悲剧,不幸的故事,神宗一向爱听。”晋神宗微微点首,面含笑意道。
“为何呢?”
“听他人不幸,警醒自身,这个答案,燕道长可满意?”晋神宗道。
宁舟不置可否,“有人问她,可否后悔,而这位女修却言,“她所行之事,依教义行事,为布施肉身,功德之举,度化流落迷途之人。足下认为,这人如何?”
晋神宗道:“曲解教义。”
宁舟又道:“这位女修被抛弃时,已有身孕,生子后却被她抛弃,这也是贵教教义?”
晋神宗道:“弃子后,她可曾说了什么?”
宁舟如实道:“她说,她之余生,皆为普济世间一切众生,他人我还未有度化,怎能存私心先度化我儿。”
晋神宗叹道:“有几分悟性,却失了正道。”
“在足下看来,此言以贵教教义,如何解释?”
晋神宗先是不答,问道:“他孩儿可还活着,是否生活无忧?”
“是。”
晋神宗道:“我教的确旨在渡众生,这众生有贫穷贵贱,她孩儿健康无灾,不愁吃穿,可称富贵,这种人不急于渡,所以她先渡需渡之人,我想,这是她的完整想法。”
宁舟目光扫过罗浮观诸人,冷嘲道:“这些人生死系于我手,可谓是悬于一发,在这最危险的关头,足下怎不存渡人之心,反而漠视以往共处的同道?”
“道长误会了。”晋神宗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了摇。
“误在何处?”
“我教之人,身死只折阳世,阴世还可再活,故道长杀之,只是让他们抛却臭皮囊,从阳世挪到阴世,如此,贫道为何要渡?晋神宗反问道。
宁舟笑了,“贫道自入道以来,从未听过阴世的说法。”
“这是你的认知。”晋神宗淡淡道。
宁舟讽道,“所以足下是真悟了。”
晋神宗自矜一笑,“修行至今,不敢说真悟,但比那女修,贫道自忖,悟的更多。”
宁舟哦了声,意带探寻道:“设身处地,你如为她,将如何做?”
“先问一事,这女修布施肉身,此人夫君,可曾悔悟归教?”
宁舟微有侧目,晋神宗口中的悔悟,需归教才算,真不可理喻,“不曾。”
“杀夫。”晋神宗淡然道:“既不醒悟,留之何用,与其放任这恶人坏别家闺秀,不如杀之,断绝恶之根源。”
“足下好手段。”宁舟道:“那婴孩怎么办?”
“可杀可留。”
宁舟不由微讶,观晋神宗行事风格,全然是不顾他人性命,怎在此事上,会有两种不同结果,“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