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拥有着神奇的魔力。
所有你曾觉得无比重要的东西，在死亡面前，它们大都要失去价值。
就像极度黑暗中的一盏灯，不论多亮，总要失去些神采。
在生死存亡之际，重要的，才是真正重要的。
大多数人就是看不清，才会让冗长的生命显得繁琐枯燥。
甚至被束缚，成了傀儡。
林梵突然想明白了，他不再纠结肖天的话。
也不在意秘地中他的画像。
这也就使得他头脑空明，虽是当事人却从重重迷雾中跳出。
疑惑，不解，全都有了答案。
他最后看了一眼李逵，整个人伫立在原地。
鼻翼发酸，双目通红。
林梵沉默，良久，转身离去。
魂体是不需要埋葬的，因为不消片刻，他就会彻底粉碎。碎成看不见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融入到泥土中，甚至被人吸进肺中。
如此说来，也是另一种意义的重生。
他看都没看树妖的身体，径直略过。
按理说，这一枚灵魂碎片会更加宝贵。
不管是统御植被，还是精纯灵力，都是林梵所需要的。
可从始至终，林梵都没想过要超度，投胎。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老鬼！
他还是佝偻着身子，浑身虚弱。
哈哧哈哧地粗喘。
可他双目有神，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
“你回来了？”林梵愣住，他张口，只说出四个字。老鬼的眼让他在意，古井无波，所有情绪都完美敛藏。
“恩。”老鬼点点头，手指粗细的脖子，看起来极为骇人。
沉默无言，惜字如金。
唯闻秋雨，只听风啸。
终于，还是老鬼开口了，“你不准备超度他？”
林梵面无表情，淡淡道，“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知道的，也知道你知道过现在又不知道的，不知道你问的知道，是哪个知道？”老鬼的声音平和，浑厚，好似辽阔大地。
他的话就像烧口令，林梵却没有半分想笑。
老鬼的态度让林梵意外，也让他有些许烦躁。无论谁遇上这种事都会烦躁，“你爱说不说，不说别烦我。”说完，林梵竟不多看一眼，拂袖离去。
“你不想知道恶灵之手吗？”老鬼懒洋洋的，望着林梵离去的背影，淡淡道。
“果然是你。”林梵回首，瞥了一眼老鬼。
只一眼，便感到源自灵魂的恐慌。
老鬼饶有兴趣地咧嘴一笑，“你知道？”
“白修文就是你杀的。”林梵忘不了，胡雨菲轻蔑的笑，以及坚定的指责。
“不，是你杀的。”老鬼点点头，似是赞赏般看了林梵一眼，“不愧是你，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曾问过铁牛，在他的印象里，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个魂体可以在我毫无知觉的前提下附身。”
“他？”听到李逵的名字，老鬼冷哼道，“他的眼界太低了。”
见林梵怒意溢出，老鬼补充道，“现在的你也是。”
“现在的我？你是说……”林梵刚想说什么，却被老鬼打断了，“不要自以为聪明的在我话里找你想证明的东西，这一开始就是错的。”
林梵沉默，他想反抗。
但老鬼所言，千真万确。
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时长会把将自己引入歧途。
甚至是万丈深渊。
“在华远城我就怀疑你，一个虚弱到要消亡的鬼魂，怎么一个呼吸就粉碎了九天玄铁打造的手铐。而且你居然真的能让莫兴相信我是邪修，这太出人意料了。”林梵死死地盯着老鬼，企图捕捉到丝毫端倪。
可他的脸，无喜无悲。
双眸有神却是夜一般的黑色。
莫说有用的信息，连情绪都看不出。
“可当时的我，的确失去了灵智。”老鬼看着林梵，淡淡道，“而且过不了多久，我又该失去灵智了。”
“为什么？”林梵想问，却没问出。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他都不在乎。
“那你是在白家时恢复的吗？”林梵似在回忆，眼前雾影朦胧。
老鬼点头肯定，语气竟无比诚挚，“白昆的经历让我恢复灵智，可我现在却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消沉。”
“那恶灵之手也是因你而释放？”
“一群杂碎而已，能乖乖服务是它们的荣幸。这种力量感是不是很不错？”老鬼似乎在笑，满脸皱纹诡异绽放。
林梵愤懑，冷冷道，“可他们本是无辜的。”
“他们无辜？你不无辜吗？我不无辜吗？李逵不无辜吗？”老鬼不屑地白了林梵一眼，“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无辜！谁不无辜？”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老鬼望着天，无尽苍穹倒映在老鬼的眼中，“一出生，我们的眼界格局就被限定住了，纵使你反抗，也只是虚妄。命，是逃不脱的。”
林梵淡淡道，“可脚下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所通往的终点，也是我们的选择。”
老鬼像听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轻轻摇头，冷笑，“就说你幼稚！你真的觉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怎么不是……”林梵忽然懂了。
心底涌起莫大的悲哀。
凉得痛彻心扉。
老鬼突然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不超度这个树妖，李逵就白死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我超不超度它，李逵都死了。”林梵目光深冷，“人类就是这样，总喜欢给死亡附加价值。不，是给一切都附加价值。”
“你应该知道树妖有多难得，这枚灵魂碎片有多珍贵。”
林梵不理，一字一顿道，“我只知道铁牛对我来说有多珍贵！无论怎样，我是绝不可能替这个树妖投胎的。”
“这对树妖公平吗？”
林梵盯着老鬼的眸，似乎听到了水波的声音。
“我知道不公平，但我是个人，有自己的私心。”
老鬼冷冷道，“你的私心就是不超度投胎杀死李逵的人，以为这就是对他的尊重，可你要知道，无论怎样，它都要经历转世投胎，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可你还是不愿意，因为你愚不可及。”
林梵一脸云淡风轻，不理会老鬼的目光，不理会老鬼的话。
可他突然发觉，脊背一凉。
一双眼浮现而出。
平静到极致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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