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年仅十五岁就参加府试,属于今年洛阳府科举考试的最大奇闻,考生平日聚会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谈及。
别人或者不知这一年汀州府各县的案首是谁,但提及叶生大名,那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叶生还做出件出格的事,考前在花园以诗词力压众人。尤其是叫了这次诗会,是多少想少年扬名的才子对他恨之入骨。而且府试第一场考试,第一次放排仅他一人出场,更是为考生引作笑谈。
别人自然不会认为叶生才学卓著,能提前答完题出场,而是觉得他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过了县试,到了府试就辨别出他的确没什么真才实学,所以刚放排就灰溜溜地出了考场。
叶生被人嘲笑,也不羞恼,前世小时候早已习惯了被人冷眼小视。倒是同村都笑着劝慰:“叶老弟不用介意,那边几个人都是考了七八次府试没过,心理阴暗得很。”
叶生笑问:“那李公子以为在下是能过这次府试了?”
李宁被问得一愣,他想了想,一脸认真道:“若叶老弟真过了这次府试,在下只会为叶老弟感到宽慰。”
叶生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真诚,此时容不得他细想,因为那边已有人要过来给叶生“敬茶”。
“小状元,以后您金榜高中,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咱可都是同届考生,做了官以后要多照应一下不是?”
叶生看出来了,这明说是来敬茶的,实际却是来消遣他的。
此人或者真的如同同乡所说,因为几次府试不过,心理已曲,好像打压了别人就能抬高自己一样。
有人来敬茶,叶生怎么也要有所“表示”,但是谁也想象不到,叶生微微一笑,他还真把对方递过来的茶水给接了,一仰脖子喝下去。
“好茶。”
叶生抹抹嘴,“这位公子的话,在下记着了,却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没想到叶生居然这么恬不知耻地喝下他敬的茶。愣了愣才冷笑不已:“在下的名字,不便相告,以后你总有机会知晓。”
这话颇有豪言壮语的意思,名字现在不告诉你。将来我天下闻名你必然会知。叶生点了点头道:“就不知道在下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那人过来敬杯茶,多大的礼数,还跟你攀亲近说得好像以后真的要互相帮衬一样。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不怀好意,他是故意来看叶生的笑话。
旁人都等着看叶生的糗样,谁知道叶生的反戈一击也显得极为巧妙。
你豪言壮语要天下扬名。我就回你不知能否等到那一天。
针锋相对,但不露于痕迹。
“你!”那人脸色先变。
叶生却回以一脸茫然,好像自己说出来的话是无心之言一般。
高下立判!
“哈哈哈……”旁边哄笑声又响起,但这次嘲笑的却不是叶生,而是自触霉头过来敬茶的倒霉蛋。
那人冷笑道:“走着瞧。”
说完拂袖而去,店伙计一看赶紧跟上:“客官,您还没结账……”
如此一来哄笑的人更多了。
打发走一个,叶生坐下,旁边又有人过来行礼:“叶公子,希望你我一场即过。能同列榜首。”
这人说话带着一股少年的稚气和冷傲,叶生转头一看,却是之前见过的十四岁少年漕寓。
要说刚才那人是过来讽刺,而吴省瑜过来纯粹是见礼,叶生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回礼,目送漕寓在家仆引路下出门。
“好大的排场,来看个发案还要带着家奴,这是要显示他漕家与众不同?”同桌有人话语中带着不屑。
叶生问道:“此人是谁?”
同桌那人惊讶地问道:“你不知?他姑姑是当今皇后。
”
就算是庶出,人家也是官宦之后,跟我们不一样。”叶生笑着说道。
李宁微微一叹,道:“漕氏子孙众多,他一个庶出子,怕是无法得到曹家的萌荫,否则他哪用得着考府试,直接进国子监了。”
本来是在说叶生的事,结果因为漕寓这一出面,话题转到漕家身上去了。
随着外面炮仗响起,茶楼里突然一阵聒噪,这说明府衙那边已经开始发案了。
同村有人要站起身要出去看发案,李宁笑着提醒:“兄弟,这知府衙门前面人太多了,还是等人散了些再过去,该如何就如何,若明天要参加招覆,今天出来放松一下总是好的,何必急着回去读书呢?”
说着,他看了叶生一眼,“还是叶老弟气定神闲涵养足。”
叶生咧嘴一笑,道:“我知道自己考不过,所以不着急。”
同桌人不由一起哄笑,就算有人觉得自己考过的机会很渺茫,但心里也都有所期冀,这是人之常情,在场一脸全然不在乎的,除了李宁还有就是叶生了。
连李宁心里也在想:“却不知他为何不着急,莫非他……”
等了小半个时辰,茶楼里的人逐渐走完,本来端坐不动的人,也都忍不住相继加入拥挤的看榜大军。
李宁叹道:“这又不是发长案,连个名字都没有,那些取不中的怎么都不会死心,定要把案纸看上个三五七遍。不过晌午,恐怕我们挤不进去。”
果然如同李宁所言,这第一场成绩发案后一个多时辰,府衙门口就没见人减少。一千多考生,围着那么两三张纸,找到自己座号的还好,没找到的那真是不死心。就算看上个五六遍,心灰意冷走开几步,也要再回去又看个两三遍确定自己的座号没挂在上面。
同桌的人见外面看发榜的士子少了些,也都相继而去,只有李宁陪着叶生坐着。
“叶老弟,这次两篇考题,你觉得难易如何?”本来闲聊一时有一时无,等同桌的人走光了,李宁突然正色向叶生问道。叶生却感觉李宁早就想问自己了。
叶生稍微思索,自然回答:“挺难的吧。虽是四书文却都是《诗经》的题,我的本经虽然没定,但跟着师长学《春秋》多些。”
“哦?”李宁微微皱眉,“那叶老弟第二篇题目,这‘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不知作何论?”
叶生笑道:“苏公子这是要考校我?”
李宁微笑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想探讨一二,却说在下的本经,正好是《诗经》。也算对口。见到一同参加考试的考生,难免想讨教一下。”
叶生打量李宁模样,觉得李宁不会无缘无故发问。
以叶生所知,这李宁乃是官宦子弟。他本身是这次府试案首的热门人选,老师的幕僚还提及,李宁有亲戚在知府衙门当差。
叶生心想,莫非李宁在发案前已经收到什么风声?
以府试考试阅卷来说,想靠知府一个人在两天时间里批阅一千多份答卷,看两千多篇文章。别说选出优劣,能否看完都是问题。
所以阅卷一般是府衙的幕僚、属官以及府学的教谕、训导和嘱托帮忙,经过筛选,把那些答非所问的先剔除,再选择优秀的考卷送到知府手上,若知府负责任,或者会将这部分考卷看完,但若不负责任,可能下面的幕僚说哪篇好,就选哪篇了。
叶生想了想道:“我答的不好,就不在李公子面前献丑了。”
叶生本想等沈永卓回来再过去看放榜,但沈永卓好像是觉得即便回来叶生也走了,所以就算府衙门前人大多已经散去,也没见同乡的人影。
李宁站起身道:“叶老弟,一起过来看?”
“好。”
叶生与李宁一起出了茶楼,此时发案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叶生自己都没想到能跟李宁坐下来说三个小时的话。
随着人变少了,行走容易多了,不多时叶生就跟李宁一起到发案的案纸之前。
“呀!好像取中的人很少。”叶生突然说了一句。
本来叶生估计,这次府试应该录取一百人左右,那正案和副案加起来应该有二百多人,但一看,总共只有两张案纸,上面两圈人,不多不少一百,比宁化县试发案所录名额都少。
李宁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听说今年府试过的人很少。”
叶生点点头,这才认真去寻,很快,他在正案中圈的二十个座号中找到了“丁字壹伍”,那正是他的座号,这意味着他跟县试一样,又是一场即过。
叶生惊喜道:“苏公子,我找到自己的了。”
“恭喜了,沈老弟,看来明年的院试,你我又要同场考试,说不一定能一榜而入生员之列呢?”说完看着名次却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