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榻之侧,一个布衣郎中正凝神感受着指间处胡碧珠脉搏的跳动,榻上的胡碧珠及垂手侍立一旁的安书均急切地注视着郎中的面部表情,可又不敢擅自出声,生怕搅乱了他的思绪。
一盏茶的时间,郎中缩手,面带喜色:“恭喜皇后,皇后有喜了!草民预祝皇后顺利为我大魏诞下皇子!”
胡碧珠的脸色不喜反忧:“先生确定?”
郎中把弄着他那几缕长须,仍沉浸在为皇后看病的成就感中而完全没发现胡碧珠的异样神情:“草民医术虽不及宫中御医,可这喜脉并无何出奇之处,草民断不至于号错!”
胡碧珠与安书交换了个眼神:“安书,带郑先生下去领赏吧!”
安书上前:“郑先生,请随奴婢来。”
那郑郎中受宠若惊,兴冲冲地跟着安书而去。“宫中御医个个医术精湛,不知皇后为何会挑中草民给她诊治?”郑郎中终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出言相询。
安书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待会先生自然便知道了!”
“诶!诶!”郑郎中连连点头,跟着安书转进一间偏房。
然而这个郑郎中做梦也料不到,待他进入房间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把屠刀。一刀封喉,郑先生就此成为一具尸体,被卷在草席中由两个卫士从房内抬出,不知将会被扔到哪口枯井中,还是埋在哪片树林内。可怜他死时仍笑意盈盈,以为自己撞上了天大的好运,既便没有巨额的赏赐,起码也有了向同行吹嘘的资本。
安书回到胡碧珠身旁,一脸焦虑:“皇后,眼下该当如何是好?宫中人多眼杂,万一传到陛下耳中……若要拿掉此孩儿,还需趁早动手……”
胡碧珠轻抚小腹,脸上写满了纠结:“可这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儿,本宫舍不得……”
安书:“奴婢明白,但皇后乃万金之躯,想要瞒过这后宫上下如此多双眼睛产下孩儿绝无可能,除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胡碧珠听出一线希望,急忙出言相询:“除非什么?”
安书压低声音:“除非让陛下认为这孩子是他的!”
此刻朝堂之上,孙朝宗呈上于承烈人头,满朝文武喜形于色,山呼万岁。
元曜也被这好消息冲淡了因崔佳人之死带来的郁郁之气:“怀侯为国除奸,立下此等不世之功,朕心甚慰,当赏!”
孙朝宗忙跪谢圣恩:“臣代怀侯谢陛下赏赐!”又呈上一封奏折,“此乃怀侯所奏此役立功将士姓名,还请陛下过目,其中郭儒将军与白桑将军已为国捐躯,若陛下能加以追封,必能告慰两位将军的在天之灵,从而更加激励前线将士的报国之情!”
元曜自太监手中接过奏折,眼中掠过一丝不快之色,随手翻阅:“韩晏、姜如松、白桑、郭儒、孙万年、孙威、孙贺、孙朝宗……朕若没记错的话,这孙威与孙贺刚加封没多久吧?”
话音刚落,胡深即朝孙朝宗怒喝道:“大胆孙荣!山野村夫,目无法纪,哪有人臣主动求赏之礼!”
胡深既先开了口,胡渊及伊航定、王敏等他的一众党羽也相继发言指责起孙朝宗来。
最终还是周正之出来打了圆场:“启禀陛下,功必赏、罪必罚,此乃万世不易之法则,不过此刻余乱未息,司马怀忠还在恒州祸乱一方,燕州的蠕蠕也并未撤离,不如将功过暂且记下,待四海安宁,驱除外寇再论功行赏也不迟。”
元曜示意诸臣安静:“孙朝宗,你回去告诉怀侯,就说朕不会忘记前线将士们的付出,他所奏的诸将,生者赏金千两,布千匹;死者转赐其家人,另追封为太守,以示朝廷恩宠!”
当满朝责难孙朝宗之时,他吓得汗流浃背,战战兢兢,此刻听得元曜依名单赏赐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虽说只得了些金银布匹,但毕竟给了他一个台阶,哪还敢再提什么要求。只是在心中不断地暗骂韩晏:“这什么军师真是无事生非,说什么试探朝廷心意,差点害我把小命丢在这里。”
散朝之后,元曜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胡深一党还把持着朝政,孙荣又开始膨胀了。原本还想用他来压制胡深,可现在看来,如果这个平衡不把握好,极有可能落得个前门驱狼,后门引虎的结局。帝王的驭人之术远非口中说说那么简单,不是亲身经历者是无法体会个中滋味的。
心神恍惚间,安书匆匆找到元曜:“启禀陛下,皇后忽然染恙,可否请陛下移驾探视?”
元曜正烦着呢:“病了就让她好生休养,朕去了反而影响了她休息。”
安书忽地双膝跪地,红了双眼:“皇后病榻之中仍念叨着陛下,若能得陛下垂怜,哪怕与她说几句话,想必也会对皇后的病情大有裨益。”
看她说得那么可怜,元曜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来至蓝田宫中,只见胡碧珠躺在床上,容颜憔悴,甚至都没注意到元曜进来。
“朕听说你病了,无甚大碍吧?”元曜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陛下!”胡碧珠猛地转头,装作出乎意料的样子,“您怎么来了?”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安书已偷偷取出一支思君香燃上,转身便欲退出。
不巧元曜正好在不经意间见到安书这一动作,心生不悦:“安书,皇后都病了,就不要点什么香了,拿走吧!”
安书迟疑片刻:“奴婢知错!”万般无奈地撤下了香。
焦虑万分地退了出去,安书在门口急得直打转,而房内的元曜与胡碧珠二人则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之中。
半晌,元曜憋出一句:“皇后得的是何病症?”
胡碧珠也是一愣:“还未曾请太医诊治过。”
元曜赶紧起身:“这怎么行?朕这就去叫太医!”其实更主要的目的是想借机离开。
情急之下胡碧珠一把扯住元曜衣袖:“陛下,臣妾得的乃是心病,若陛下能对臣妾多些关怀与温存,臣妾之病必能不药而愈。”
元曜极力地欲摆脱胡碧珠:“别闹!”
胡碧珠也豁出去了:“臣妾没闹,自打臣妾入宫以来,陛下还未曾宠幸过臣妾,臣妾心中苦闷,故有此疾。”说着便去扒元曜龙袍。
元曜一把推开胡碧珠:“身为一国之母,如此放荡成何体统!”
这一推用力过猛,胡碧珠重重摔在床上,半天动弹不得。毕竟胡碧珠“有病在身”,元曜有些不忍,俯身搀她起身:“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待会朕会去找个太医为你好好诊治,望你能早日康复。”说罢抬腿便往门口迈去。
一步、两步,元曜越走越远,胡碧珠内心也越来越慌,等他离开这里找来太医,那自己便是原形毕露、万劫不复。忽然低头看见床沿搁着一把剪刀,胡碧珠不及细想,抓起剪刀便疾冲上前,照着元曜的脖子狠狠地扎了下去。
鲜血喷射,元曜捂着伤口,表情扭曲,痛苦万分。他怎么也想不到胡碧珠会对他突施毒手,怔怔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疑问。刚刚还恨不得强暴了自己,怎的一眨眼的功夫便翻脸无情至突施杀手,他不明白,想问为什么,可此时喉管中全是血,根本说不清楚,只能发出一些类似“咕噜咕噜”的声音。胡碧珠一不做二不休,对着元曜的心口又是一通猛扎,直至元曜瘫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抛下剪刀,胡碧珠坐在元曜尸体旁边,惊魂未定。过了许久才慢慢起身,轻声唤道:“安书!”
没有回应。
她又稍稍加大了音量:“安书!”
还是没有回应。
“安书!”这一声已几乎是喊出来了。
房门推开,仍是担心万分的安书进门忽然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元曜,正要尖叫,嘴巴蓦地被胡碧珠捂住。待得安书身体颤抖得不那么剧烈后,胡碧珠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把陛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