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睿连喊了几声,上官乾这才回过神来,纵马追上元睿等人,临走之时仍不忘回首深望韩晏一眼。而韩晏也正好眯着双眼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应是在思考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的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吧。
因尚未举行登基大典,元睿等人仍是回了长乐王府。一进大门,孙倩便扑入他的怀中,仿佛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上官乾与周正之二人,抽泣道:“睿哥,二哥变得好凶残、好可怕……”
元睿轻拍着她的背:“我回来了,不怕。”
陈伯适时在一旁补充道:“王妃前几日去找怀侯,劝他停止杀戮,可怀侯偏是一意孤行,不听劝告。”
元睿心中一阵莫名酸楚,在孙倩耳旁道:“以后此等事情都让我来,你二哥的性情不可以常人度之,不要以为他会顾念亲情。”
孙倩没有答话,只是将元睿抱得更紧了,不仅因为孙荣,更是由于成亲以来他们聚少离多,而元睿所遇之事又往往凶险异常,她每日在府中俱是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只有此刻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紧到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压迫着自己孱弱的心脏,她方能找到依赖,得享片刻安宁。
周正之默默拉着陈伯与上官乾先行一步,将这片天地留给他们二人。
没过多久,元睿步入客厅,除了周正之与上官乾,在厅内静候着的还有花子都,不知他何时到的。元睿见到他眼睛一亮:“蝴蝶!你怎么也来了?”
三人起身相迎,花子都自嘲道:“我被胡深罢了官,现在是闲人一个,没有资格在城门迎接殿下,只好厚着脸皮等在此处了。”
元睿摆手:“你可不能闲下来,以后有得你忙的!”
花子都:“本来我是叫明友一起来的,可他因私放孙荣入城一事自责不已,虽说当时没想到孙荣会血洗洛阳,可终究觉得是自己造成了那么多人的丧生,说是无脸与殿下相见。”
谈及此事,众人脸色均无比凝重,元睿沉默片刻:“此事也不能全怪他,改日我找个机会与他好好谈谈吧。”说罢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上官乾,“前辈,你今日神色甚是不对劲,孙荣身边那人你不会又认识吧?”
上官乾微微点头,沉淀了会心情:“殿下可还记得在下跟你说过,十一年前沈坤暗算在下的事?”
元睿坐下:“如此大事怎么可能忘记?”
上官乾等人见元睿落坐,也依次回到各自位子。上官乾呷了口茶,继续问道:“那殿下还记得指使沈坤算计在下的人是谁吗?”
元睿沉思片刻:“应该是一个被称为‘少主’的人吧。”
上官乾:“今日站在孙荣身旁之人便是那个‘少主’!”
元睿大吃一惊:“前辈你不会认错吧?毕竟你们只见过一面,又事隔了那么多年……”
上官乾斩钉截铁:“绝对错不了,他把在下害得那么惨,在下不可能认错。要说唯一感觉不同的地方,便是十一年前他老是咳个不停,貌似体质很差,今日相见整个人看起来硬朗了许多。”
元睿倒抽一口凉气,以前听上官乾的描述,这“少主”身份诡异莫测,行事狠辣,且背后貌似还有一个神秘组织,不知这种人混进孙荣队伍中意欲何为。转而看向周正之:“周公可知此人来历?”
周正之知道的也只是大多洛阳中人知道的那一部分,理了下思路:“此人名叫韩晏,原是于承烈与连大勇叛军的行军长史,后与于承烈一起被孙荣困在繁晋城,杀了于承烈后转而投靠孙荣。传言孙荣折服于他的才智,将他倚为军师,洛阳的浩劫便是孙荣在他的撺掇之下发起的。”
花子都忍不住冷哼一声:“乱臣贼子!”
元睿默默听完周正之的话,陷入了沉思:“于承烈……连大勇……”疑惑地看着上官乾,“前辈,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当初韩晏称呼他的两个手下分别为‘于叔叔’与‘连叔叔’是吗?”
上官乾闻言一怔,随即否定道:“不会的,不会的,韩晏虽然叫他们‘叔叔’,可显然他是主子,那二人是仆,又怎么会反做了他们手下的行军长史呢?”
周正之摇头道:“不然,这可能是他们掩人耳目的手段,毕竟他们三人谁是真正的主子我们并未亲见。不久之前,于承烈的首级在洛阳城示众三日,下官与中郎将都曾见过,上官兄可还记得那个韩晏口中‘于叔叔’的样貌?能否指导画师画出来?”
上官乾不敢肯定:“有些印象,不大清晰,不过在下可以试试。”
元睿突然插嘴:“本王忽然有个荒诞的想法,不知前辈那位叫沈坤的搭档可是一个秃子?因为本王曾在鹰扬遇见过连大勇手下一个姓沈的打手,武功高强,没有头发,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吧?”
上官乾:“沈坤头发的确不多,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还真变成个秃子了。”
元睿望向花子都,对方也正投来诧异的目光:“不会这么巧吧?殿下还记得那姓沈的样貌吗?”
元睿双眉紧锁,极力思索:“记不清了,不过有一个人肯定印象深刻,一如前辈对韩晏一般,就算对方化作灰也能认出来。”
花子都猛一拍掌:“王妃!”
元睿含笑点头:“正是!”
当应召而来的廷尉府画师终于在上官乾与孙倩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完成于承烈与沈坤的画像之时,场中诸人均惊呆了。韩晏口中的“于叔叔”就是于承烈,而连大勇的打手与上官乾的搭档也真的是同一个人。惊异之余,众人又不禁满腹疑团,均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猜不透这韩晏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事情究竟为了什么。
“殿下,我们还是谈正事吧,韩晏身上秘密太多,咱们以后慢慢查。三日之后便是登基大典,孙荣虽罪不容诛,可眼下他不仅控制着京师洛阳,恒、肆、并三州也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咱们暂时还动不了他,该如何行动咱们需得好好合计合计。”周正之遣散画师,结束了关于韩晏的话题。
花子都附和道:“是啊,孙荣与韩晏二人狼狈为奸,可比胡深一党可难对付多了,必须做好万全计划。虽然花某今日是单身前来,可满朝文武皆是心向殿下,只不过若都前来王府的话怕被孙荣察觉,晚些时候花某会逐个通知他们。”
元睿颔首:“孙荣滥杀,朝堂为之一空,必定会极力将他的人填进这些空缺之中,咱们若一个不给肯定不现实,但哪些是关键职位,必须牢牢抓在咱们手中的,今日先得定下来。”
周正之:“匡济天下、澄清宇内,靠的就是兵,谁的兵多谁就有主动权,凡是涉及兵权的,都应尽力争取。”
……
众人你来我往各抒己见,直至次日清晨方才结束。元睿打着哈欠回房补觉,可怜周正之与花子都还不得休息,又马不停蹄地联络其它朝臣去了。
两天时间说过去便过去了,有时候甚至快得都怀疑自己是否直接从第一日跳到了第四日,因为实在想不起做了什么。自元睿回京,便严令禁止孙荣妄开杀戒,人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而登基大典复杂琐碎的筹备工作又不需要他操心,这两日间他要做的便只剩一件事情,养足精神为大典当日做准备。
告祀天地宗社,在鼓乐声中携孙倩登上太极殿,由许以诚宣读诏书大赦天下,接受传国玉玺,于御座之上接受百官山呼万岁,祭告宗庙,所有这些流程走完,元睿便是大魏新一任皇帝了。握着孙倩纤纤玉手,元睿此刻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世事难料,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上这个位子,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愿意找一个僻静之所,与世无争地与孙倩终老一生,可他没得选,既然背负着“元”这个姓氏,有些责任便不得不担。
百官散尽,孙荣与韩晏却并未离去,但见二人毕恭毕敬地上前祝贺道:“臣等恭贺陛下荣登大宝,愿陛下德迈三皇功超五帝,愿大魏国祚绵长一统天下!”
元睿暗暗深吸一口气,属于你我二人的博弈终究还是来了。脸上却泛起和悦的笑容:“二哥不必多礼,往后本王……朕还得多多仰仗二哥,愿你我君臣二人携手,还天下以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