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行,抵达已成为自己封国的并州太原郡后,孙荣并未作过多停留,匆匆撇下姜如松与几千人马驻守,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恒州的平城而去。在那里还有被司马怀忠死死困住,急需他去解救的孙贺一干人等。不过为免姜如松应付不了太原那帮胡默旧部,孙荣特意从肆州调来孙标助他一臂之力。
面对着城外那成片的叛军军旗,平城内的孙贺则是懊悔不已,若非自己当日被司马怀忠一步一步地诱至头脑发昏,调出善无城中守军,形势也不会发展至如今这困守孤城的局面。
城墙之上,孙贺、先无畏、孙侠三人极目远望,忧心忡忡。
“听说陛下已封大将军为太原公,莫非他与大将军之间的芥蒂已经消除了?”孙侠不愿提及眼下严峻的局势,将话题引到元睿与孙荣二人身上。
“但愿如此吧!一对共过患难的兄弟,携手奋进、斩奸臣、平内乱、驱外敌,最终一个君临四海之民,一个执掌天下之兵,如此美谈,足以成为千古佳话!为何非得搞得如今这般勾心斗角……”先无畏也不胜感慨。
孙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要真是如此便好了,就怕陛下明着一套,暗里一套!”
孙侠与先无畏眼中的那丝憧憬被他一句话说得瞬间荡然无存,各自垂头耷脑地喟叹着前路的迷茫与元睿的无情,只不过他们却从不曾想想孙荣究竟应该为这剑拔弩张的情势负上什么责任。不只他们三人,也许这也是世间芸芸众生的通病吧,总是无限放大别人身上的问题,而忽略了自己。
“你们快看!叛军是不是在后撤?”先无畏那突然亢奋的语音吓了众人一跳。
其余二人闻言抬首望向城外,果然叛军犹如退潮般迅速地从城下撤离,退得异常之急,甚至都来不及带上军旗。“怎么回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样的满脸疑问。
“是大将军!大将军来了!”孙侠终于发现原因,指着远处一面“孙”字大旗叫道。夏龙、连大勇、于承烈这些昔日一同起事的将领相继死于孙荣之手,此时孙荣的威名已远非初战面对铁黎七万大军之时可比,也难怪司马怀忠望风而逃。
“都别傻看着了,咱们赶紧点齐兵马,出城助大将军杀敌,出一出这连日来的恶气!”孙贺此言点醒二人,迅速集合部众,与城外的孙荣合兵一处,咬着司马怀忠的尾巴紧紧追杀。
这一追便追了数日,直至司马怀忠躲进了与朔州交界的沃阳城内。
有了上次的教训,孙贺不无担心地提醒孙荣:“大将军,穷寇莫追,我们是否追得狠了点?”
不料孙荣态度甚是坚决:“本将军就是要一战灭了这股穷寇!”想了一会,“未免上次善无之事重演,你带着一万人马回平城守着吧,别又被叛军趁虚而入了。”
孙贺领命,不过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大将军,如今我们陈兵沃阳城下,可谓孤军深入,万一叛军从善无抑或凉城出兵断了我们粮道,岂不危矣?”
孙荣摊开手掌,用手指在上面虚画着地图,从北至南一字排开点了三点,指着中间那点道:“这里便是我们目前所在的沃阳城,北有凉城,南有善无,诚然,如现在般将所有兵力集中攻打此城,会有被南北两城的叛军断了粮道,甚至包抄截击的危险。但你不要忘了,在这三城的西边是哪?朔州!本将军已通知朔州守军,出兵边界合击贼军!如今叛军自顾尚且不暇,哪还顾得上对付我们!”
孙贺:“可自叛乱爆发以来,从未见朔州那边有过任何军事行动,大将军何以断定他们此次就会配合?”
孙荣:“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前叛军势大,他们能守住本土已是万幸,还谈何出兵平叛。可如今不一样了,司马怀忠冢中枯骨,时日无多,他们还不趁机捞个战功?”
孙贺拜服:“大将军算无遗策,末将佩服!”紧缩的双眉至此终于再次展开,带着豁然开朗的微笑领兵回平城去了。
望着孙贺逐渐远去的背影,孙荣若有所思,在仅剩的三大执事之中,姜如松行事略显优柔、刚毅不足,孙贺则是有时过于冲动,只有孙威最合自己心意,话不多却心中了然、思维缜密出手不带一丝犹豫,或许应该由他领军防守平城才是最合适的。既然如此,那是否应该换回孙贺?罢,若此时连小小一个平城也守不住,那他孙贺也算白跟了自己这么久了。
然而孙荣还是想错了,孙贺的平城没有出事,出事的却是姜如松所在的太原治所晋阳城。孙荣离开后十来日,也就是他率军将司马怀忠逼至沃阳城中之时,本来留守肆州的孙标终于带着几个部下进了晋阳城。久别重逢,孙标自然是受到了热情的接风。席间姜如松谈起两度夺取繁晋城的燎原烽火,伏击截杀连大勇的惊心动魄,孤城困死于承烈的雀跃欢腾,千里奔袭洛阳城的疾若风火,以及加官进禄的出尽风头,孙标仿佛听得入了神,眼中闪动着无比艳羡的光芒。对于孙标的这个反应,姜如松早在预料之中,此刻他所炫耀的这些经历,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足以成为一个传奇,更何况在短短的数月间如此密集地出现,那当然是羡煞旁人了。
酒过三巡,姜如松拍着孙标的肩膀:“孙标!我们是自己人,不怕跟你明说,咱们的富贵还没到头呢,依我看大将军以后也许会更进一步!”
孙标不解:“更进一步?”
姜如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再多言。
“将军不好了,武库失火!”一个亲兵急匆匆地闯入大殿,向姜如松汇报道。
“什么?”姜如松瞬间酒醒了大半,赶紧奔出殿外,踮起脚尖朝武库方向张望,果不其然,只见一片殷红的火浪随风四处乱窜,张牙舞爪地仿佛连天空也要一并吞噬了去,虽相隔甚远,姜如松却好似能感受到那滚滚的热浪一般,额上汗珠不断滚落。武库中收藏的可是整个晋阳守军的兵器,若就此付之一炬,那这晋阳城便相当于失去了防备。挑这个地方下手,纵火之人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都别想着喝酒了,赶紧去救火!”姜如松回到殿内,朝他那一干手下吼道。
部众散尽,殿内只剩姜如松与孙标二人。姜如松语带歉意:“小人作乱,扫了兄弟的兴,哥哥我下次补上!”
“大事要紧!”孙标表示理解。
“既然你也过来了,以后便是咱们二人一同替大将军坐镇这晋阳城,今夜之事绝非偶然,咱们先去救火,然后彻查城中可疑之人,务必将这群乱党一网打尽!”姜如松说完便拉着孙标往外冲。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孙标迎向他的并不是自己的手掌,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插心窝。
死不瞑目,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姜如松仍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自己盼了多日才等来的战友,竟会要了自己的命。
殿外闪进一个黑影,鼓掌赞道:“将军大义灭亲,为国锄奸,真乃我大魏幸事!”正是奉元睿密诏来并州的许以诚。
孙标:“许公公哪的话,自从孙荣收留了韩晏,便往大逆不道的路上越走越远,我等自然要与其划清界限,姜如松本性并不坏,可惜被权力迷住了双眼,以致助纣为孽甘当孙荣爪牙,犯下滔天罪行竟还以此为荣,杀他也是实属无奈!”
原来那日许以诚奉元睿之命先快马往朔州及燕州转了一圈,传达了元睿的密令之后,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并州,谁知半路遇上了被孙荣派遣而来协助姜如松镇守晋阳的孙标。对孙荣种种倒行逆施的行为,孙标心中早就十分不满,只不过碍于他那残酷的手段,一直敢怒不敢言罢了,故而没说几句便被许以诚成功策反,答应为元睿效力,这才与许以诚合谋策划了这场刺杀行动。
“孙某已完成任务,不知外间情况如何?”孙标看看地上姜如松的尸体,向许以诚问道。
许以诚:“将军放心,着火之处并非武库,只是旁边几座无人居住的民宅罢了。而我也已一早联络好胡氏故吏,设好陷阱,一旦姜如松的人赶去救火,便将他们就地正法!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只是布好口袋,静等孙荣回来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