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那个符文不够完整,对吧?」
「可了。」
「所以,也许治疗开始进行了,但是无法完成,因为符文的指引不够完整。
」瑞欧汀说。「要是这个错误仍然构成了符文,引导着铎,但是却没有给它足够的能量来完成整个程序呢?
」
「你想说什么,稣雷?」
瑞欧汀睁大了眼睛。「我想说的是,我们还没死,我的朋友。
」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血液。你说得对。」
「不,我是说真的。
」瑞欧汀愈说愈兴奋。「你看不出来吗?我们的身体被困在某个半途停止的转变之中。
整个转变的程序开始了,但是被某个东西阻挡,就像那个女人受到的治疗一样。
铎还在我们的体内,等待指示来完成它们做到一半的工作。」
「我觉得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稣雷。
」迦拉旦有点犹豫地说。
瑞欧汀没有在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身体永远都不会治愈,它被困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
像是一条鱼被冻结在冰块里面一样。我们的疼痛不会消退,是因为我们的身体里的时间不会流逝。
它们卡住了,一直等待整个转变过程的完成。我们的头发掉落,然后长不出东西来取代它们。
我们的皮肤从霞德秘法展开的地方开始变黑,然后当能量用尽的时候就停在那里。
」
「我觉得你跳得太快了,稣雷。」迦拉旦说。
「是没错,」瑞欧汀说,「可是我确定是对的。
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铎,我可以从我画的符文里面感觉得到。能量试着要释放出来,可是有某种东西挡在中间,就好像符文图形画错了一样。
」
瑞欧汀抬头看着他的朋友。「我们还没死,迦拉旦,而且我们也没有被诅咒。
我们只是还没被完成而已。」
「好极了,稣雷。」迦拉旦说,「现在你只要找出原因就好了。
」
瑞欧汀点点头。他们终于多了解了一点,但是伊岚翠殒落的真正原因仍然是个谜。
「不过,」杜拉人继续说,转过头去看着他的农作物。「我很高兴那本书有帮上忙。
」
瑞欧汀偏着头看着迦拉旦走开。「等一下,迦拉旦。」
杜拉人疑惑地转身。
「你其实不是真的关心我的研究,对吧?」瑞欧汀问,「你只是想知道你的书有没有用而已。
」
「为什么我会在意那种事?」迦拉旦嘲笑道。
「我不知道,」瑞欧汀说,「但是你对你的书房总是小心翼翼,从不向任何人公开,可是你自己也从来不去那里。
为什么那个地方和这些书这么重要?」
「没什么,」杜拉人耸肩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它们被糟蹋。
」
「那你究竟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瑞欧汀走向窗户,靠在窗台上说:「你说你才来到伊岚翠几个月而已,但是你看起来好像认得每一条街道一样。
你带着我直接找到夏欧的银行,可是市场区并不是那种可以轻松探索的区域。
」
杜拉人随着瑞欧汀的话语,变得愈来愈不自在。最后他终于喃喃地说:「难道我就不能拥有自己的秘密吗,瑞欧汀?
你非得把每件事情都挖出来不可?」
瑞欧汀往后靠,被朋友突然强硬的语气给吓了一跳。
「我很抱歉……」他结巴地说着,发现自己的口吻听起来有多么像是在质问迦拉旦。
从他到达伊岚翠以来,迦拉旦一直给予他全力的支持。瑞欧汀尴尬地想要离开。
「我父亲是伊岚翠人。」迦拉旦低声说。
瑞欧汀伫足。他从眼角可以看见他的朋友。
高大的杜拉人在刚浇过水的土堆上坐下,盯着眼前的一株幼苗。
「我直到成年独立之前,都和他住在一起。
」迦拉旦说,「我一直觉得一个杜拉人远离他的朋友,和亲人住在亚瑞伦是不对的。
我猜这就是为什么铎会挑上我,给我同样的诅咒。
「人们总是说,伊岚翠是一座受尽祝福的城市,可是我的父亲在这里从没有快乐过。
我猜就算在天堂乐园里也会有人无法融入。他成了一个学者——我让你看的那间书房就是他的。
可是杜拉德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研究的是农耕和灌溉,而这两样东西在伊岚翠一点用处也没有。
当你可以把垃圾变成食物的时候,为什么要耕作?」
迦拉旦叹息,在指尖捏弄着一块泥土,然后他搓搓手指,土壤掉回地面。
「有一天早上,当他起床发现我母亲在他身旁重病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研究的是医疗。
有些急症侵袭的速度快到连伊岚翠人都没办法阻止。我父亲成了我所认识唯一一个忧郁的伊岚翠人。
我终于了解到他们不是神,因为一个神祇不可能如此苦痛。他不能回家,过去的伊岚翠人就像我们一样,是被放逐的人——无论他们是多么美丽,因为人们不能忍受跟比自己优秀的生物比邻而居——他们无法忍受看到这样明显把自己比下去的生物。
「当我回去杜拉丹的时候,他很高兴,他叫我当一个农夫。我把他留在城里,继续当一个寂寞而可怜的神祇。
他唯一祈求,只有希望能够再次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自由。在我离开约一年之后,他就过世了。
你知道伊岚翠人也会因为像心脏病一样的小事就死去吗?他们活的比一般人都还要久,但他们仍会死去。
特别是当他们想死的时候。我父亲知道心脏病的征兆,他大可以去治疗它,但他选择了待在他的书房里直到消失。
就像你花大把时间在画的符文一样。」
「所以你憎恨伊岚翠?」瑞欧汀问。
他钻过窗户,靠近他的朋友。他坐在迦拉旦的对面,隔着植物看着他。
「憎恨?」迦拉旦说道。「不,我并不恨它,仇恨并不是杜拉人的作风。
当然,跟一个痛苦的父亲一同在伊岚翠长大的我,并不是一个纯正的杜拉人。
你已经发现了,我没办法像我的同胞一样轻松看待事物。我在每个事物上都看得到污点。
就像伊岚翠的污泥一样。我的同胞因为我的行为都避着我,而当霞德秘法选上我的时候,我几乎是高兴的。
不论我多么乐于耕种,我都不适合杜拉德。我活该属于这城市,而这城市也属于我,可了?
」
瑞欧汀不太确定该怎么回话。「我想,一个乐观的评论,现在应该没什么帮助。
」
迦拉旦微笑,「显然不会。你们乐观的人不懂忧郁的人并不希望你试着鼓励他,那只会让他不舒服。
」
「那我就说些真心话,我的朋友。」瑞欧汀说,「我欣赏你,我不知道你适不适合这里——我怀疑有任何人是适合的。
可是你对我的帮助很有意义。如果新伊岚翠有一天成功了,那将是因为有你在我身旁,让我不至于从楼顶跳下去。
」
迦拉旦深吸一口气。他的脸上看起来没有快乐的表情,但他的感激显而易见。
他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拉起瑞欧汀。
◇◇◇◇
瑞欧汀不断地翻身。
他的床铺不怎么样,只是一叠毯子,堆在礼拜堂后面的小房间里。然而他并不是因为不舒服而睡不着,而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心底有某个疑惑打扰他的睡眠。
他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早先他已经接近它了,他的潜意识催促着他,要他把环节连接起来。
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到底是什么线索在使他困扰?在跟迦拉旦谈过话之后,瑞欧汀又回到了他的符文练习。
然后接下来他到市区巡视了一圈。四处都很安静,夏欧的手下已经不再进攻新伊岚翠,转而锁定纱芮奈的到来所带来的更多食物。
应该跟他和迦拉旦的讨论有关,瑞欧汀这么认为。跟符文,或者和迦拉旦的父亲有关。
在那个时代作为一个伊岚翠人是什么感觉?在这些美丽的围墙之中,真的有人能够变得忧郁沮丧吗?
有谁会愿意拿能够创造这一切不可思议的能力来交换简陋的农村生活?
当时这里一定很美,非常美……
「上神慈悲!」瑞欧汀猛然掀开他的毯子大喊。
几秒钟之后,睡在礼拜堂大厅里的沙欧林和玛瑞西冲进门里,迦拉旦和卡菈塔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他们发现瑞欧汀震惊地呆坐着。
「稣雷?」迦拉旦小心翼翼地询问。
瑞欧汀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他们困惑地跟随着他。瑞欧汀没有停下来点起任何一盏灯,纱芮奈的灯油发出的辛辣气味,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
他踏进黑夜里,直直走向颓者之厅。
那个人还躺在那里,像许多霍依德一样,即使连夜晚都不停地喃喃低语。
他的身躯矮小而皱缩,皮肤布满的折痕让他看起来像是有一千岁那么老。
他悄声地念着像是祷言一样的细语。
「美……」他嘎声说着,「曾经是多么的美啊……」
线索并不是来自于他和迦拉旦的对谈,而是来自于他来发送食物给霍依德的时候。
瑞欧汀听过几十次这个人的自言自语,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
瑞欧汀把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是什么东西这么美?」
「美……」那个人低语。
「这位老人,」瑞欧汀恳求他,「如果你的身体里还存有灵魂,即使是一丝理性也好,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指什么?
」
「曾经是多么美……」他继续呢喃,眼睛瞪着天空。
瑞欧汀举起一只手,开始在老人的面前勾勒着符文。
在他来得及画完艾欧——瑞欧之前,老人伸出了一只手穿过符文的中心,倒抽了一口气。
「我们一度是那么的美,曾经——」他细语。「我的头发曾是那么闪亮,皮肤熠熠生辉。
符文曾飘荡在我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