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欧看起来跟之前差不多,虽然她的手下应该有将战利品带给她,不过从她的叫声中却完全听不出来。
「带食物给我!」她尖叫着,她的声音在他进入银行之前就清晰可闻。
「我要食物!」
瑞欧汀带着他的小队进入银行,夏欧的手下紧追在后,一点一点靠近。
等着他们的女神下令把这些入侵者都杀死。
瑞欧汀最先移动,他对其他人点点头,接着每个人都放下他们的麻布袋。
谷粒从袋口中滚落在银行不甚平坦的地板上,混着烂泥滚到裂缝之中。
嗥叫在他们身后响起,瑞欧汀对他的手下挥挥手,替夏欧的手下让路,好让他们可以扑向那些谷粒。
「杀死他们!」夏欧迟疑地大喊。但她的手下却忙着塞满他们的嘴巴。
瑞欧汀和其他人就这样直接离去,就和他们来时一样。
◇◇◇◇
第一个靠近新伊岚翠的人只隔了几个小时,瑞欧汀站在他们在高楼点起的火堆旁边。
火焰消耗了他们不少珍贵的木材,而且迦拉旦从开始就反对。不过瑞欧汀无视那些异议,夏欧的手下必须要看见火焰才能产生联想,让他们回复神智的触发点。
第一个狂人出现在傍晚的夜幕之中。他悄悄地移动,像一只紧张不安的动物。
他抓着破烂的麻袋,里面还有着一两把的谷物。
瑞欧汀让他手下的战士退开。
「你想要什么?」他问那个疯狂的人。
那个人沉默地瞪着瑞欧汀看。
「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瑞欧汀说。「你不可能来到这里多久——最多六个月。
这还不够让你忘记语言,即使你想让自己这么相信。」
男子举起麻袋,他的手因为烂泥而反光。
「想要什么?」瑞欧汀坚持。
「煮。」那个人终于开口。
他们带去的那些谷物都是玉米种子,为了在春天播种而在冬天变硬。
虽然他们一定尝试过,但夏欧的手下肯定无法毫无痛苦或阻碍地咀嚼或吞咽这些东西。
而瑞欧汀也希望被他们放弃的心智中的某一处,还记得他们曾是个人。
希望他们还记得什么是文明,该怎么煮东西。希望他们能够回复人性。
「我不会替你烹煮你的食物。」瑞欧汀说。「但我让你自己煮。」
第三十二章
「所以,你又穿回黑色的衣服了,对吧?
亲爱的。」偌艾欧公爵边问边帮她搭上马车。
纱芮奈低头看着她的衣裙,那不是伊瑄送给她的衣服,而是她拜托苏登从杜拉德买来的。
不像目前亚瑞伦流行得那样蓬松,剪裁适当地贴合她的线条,柔软的天鹅绒绣着银色的图样,这件衣服舍弃了披风而采用短披肩的设计,盖住了她的肩膀与上臂。
「这其实是蓝色,阁下。」她说。「我绝不穿黑色的衣服。」
「噢。
」老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衣与深赭色的短上衣。与他精心维持的白发造型非常搭配。
车夫关上门并且爬上他的位置。过了一会儿他们启程前往舞会。
纱芮奈凝视着黑暗的凯依城街道,她处在一种压抑的心情下,一点也不开心。
她当然无法拒绝出席舞会——偌艾欧在她的建议下举办了这场舞会。但这是她在一周前做出的计划,在伊岚翠的事件之前。
过去的三天她仔细地反省深思,试着想要整理她的情绪与重新建构她的计划。
她不想被一个轻佻的夜晚所打扰,尽管那背后另有含意。
「你看起来来不太自在,殿下。
」偌艾欧说。
「我还没有完全从前几天的事情中恢复过来,阁下。
」她靠在座椅上说。
「那天真的让人很难接受。」他同意,接着他把头靠向马车的窗户,观看着天色。
「以我们的目的而言,这是个很美的夜晚。」
纱芮奈心不在焉地点头,她很久没注意夜空是否明亮了。
自从她和艾敦的交易之后,整个宫廷悄悄地在她周围变化。艾敦倒没有像凯胤预期地愤怒,只是尽量躲开她。
每当纱芮奈走进一间房间,大家的头不是转开,就是眼神望着地板。仿佛她是一只怪物——一个复仇的斯弗拉契司,特意要来折磨他们。
仆人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原来只是服从,如今他们畏惧她。
她的晚餐延迟,虽然厨子坚持是某个女仆突然跑开,纱芮奈只是怀疑是不是没人敢面对可怕王妃的怒气。
整个情势快要把纱芮奈给逼到尽头。为什么?以上神之名啊。她疑惑着。
难道这个国家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备受威胁,只因为一名主动的女性?
当然,现在她必须要承认那个女性的威胁,毕竟她对国王的行为确实太过分了。
纱芮奈必须为了她的情绪失控付出代价。
「没事了,纱芮奈。」偌艾欧说。
「够了。」
纱芮奈抬起头看着老公爵严厉的脸庞。「抱歉,阁下?
」
「我说够了。恕我失礼,你已经花了三天躲在你的房间里唉声叹气,我不管那场在伊岚翠里的攻击有多么情绪化,你都应该要克服它——而且要快。
我们已经快要抵达我的宅邸了。」
「嗯?」她又应了一声,一脸惊讶。
「纱芮奈。」偌艾欧继续,声音变得比较柔和。「我们从没有要求你的领导,而你却为此努力并且获得了主控权。
而如今你已经做到了,你就不能只因为一点情感受创就离开我们。当你接下那些权力,你也要承担起那些责任,无时无刻——即使在你不想的时候。
」
突然间,公爵的智慧让纱芮奈感到羞愧无比,她惭愧地低下目光。
「我很抱歉。」
「噢,王妃。」偌艾欧说。「这几周以来,我们也太过依赖你了。
你就这样走进我们的心中,从来没有人能这样。即使是我也做不到——你让我们团结起来。
苏登和依翁德根本就崇拜着你,路凯和凯胤像是两块不动磐石般地支持你,我根本无法解析你那些精确的计划,甚至连艾汗都把你形容为他所见过最令人愉快的年轻女性。
别在这个时候抛下我们——我们需要你。」
纱芮奈有点脸红地摇摇头,马车这时停在偌艾欧大宅的门前。
「那还有些什么事呢?阁下。虽然不像我们一样聪明,如今德瑞熙枢机主祭已经被排除了,艾敦也显然被我们压制。
就我来看,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了。」偌艾欧挑了挑他浓密的白眉。「也许艾敦比我们想得还要更聪明,也许国王有着一些明显而无法抗拒的盲点,但他有能力在十年前夺取政权,他也牢牢地控制着贵族这么多年。
而至于那个枢机主祭……」
偌艾欧看着马车窗外,有另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火红的矮小男子,纱芮奈认出那是那位协助拉森的年轻艾欧教士。
偌艾欧皱眉。「我认为我们把拉森换成了一个同样危险的敌人。」
「他?
」纱芮奈惊讶地问。她确实看过那个年轻人和拉森在一起,当然——以他令人印象深刻的狂热外表。
然而,他怎么会跟一个心机算尽的枢机主祭一样危险,可能吗?
「我一直在观察那个家伙。
」公爵说。「他的名字是狄拉夫——他是个亚瑞伦人。这就表示他可能原本在科拉熙的环境下长大。
我注意到他改信宗教的情况,比很多外来者要充满更多的仇恨。」
「你也许是对的,阁下。
」纱芮奈同意。「我们得要改变计划,我们可不能用对付拉森的方法来应付他。
」
偌艾欧微笑,双眼中轻微地闪烁着。「这才是我记得的那个女孩。
来吧,自己举行的宴会迟到了可不好。」
偌艾欧在他宅邸后的庭院中举办了一场月蚀观赏宴会——因为他的宅邸占地有限。
以亚瑞伦第三有钱的人来讲,公爵是非常俭朴的。
「我只不过成为公爵十年而已,纱芮奈。
」偌艾欧在她第一次造访他家时解释。「但我一辈子都是个商人。你无法靠着奢侈来赚钱。
这房子很适合我——要是再大一点,我大概就会在里面迷路了。」
环绕着主宅的草地却十分辽阔——偌艾欧唯一愿意承认的奢侈之处。
公爵热爱庭院,他在庭院中散步的时间是远远多过待在房子里。
很幸运地,天气似乎打算配合公爵的计划,提供了来自南方的温暖微风,晴朗无云的夜空。
繁星泼洒在天空中有如黑色绒布上的白点,纱芮奈忍不住看着星空中主要符文的星座。
瑞欧在她头顶上闪烁着,一个方形而四个圆圈在其周围,再加上方形中心的一点。
而她自己的符文,艾欧·依尼躲在地平线的边缘。满月缓缓在天顶移动,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全然消失——或者说,天文学家如此宣称。
「所以,」偌艾欧走到她身旁,挽着她的手臂说:「你要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吗?
」
「什么为了什么?」
「这个舞会。」偌艾欧说。「你要我举办这场宴会一定有奇怪的设想——你这么要求特定的日期和地点。
你在计划些什么?」
纱芮奈露出微笑,重新想起今晚的计划。她差点忘记这个宴会,此刻她愈是思考,愈是期待这场舞会。
在夜晚结束之前,她希望能够解答那个从她抵达亚瑞伦后,就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就说我想和大家一起观赏月蚀好了。」她以狡猾的笑容说。
「噢,纱芮奈,太戏剧化了。
你真是入错行了,亲爱的,你真该去当个演员的。」
「其实,我有这么考虑过。
」纱芮奈带点怀念地回答。「当然,我那时候只有十一岁。某个剧团在泰欧德巡回,在看过他们的表演之后,我就告诉我父母,我长大之后不要当公主,要当个女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