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经历,凯瑟拉和利比亚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凝视着她们,年轻女子和两名胜利号的船员坐在一起,黑豹蜷伏在她腿边的地板上。利比亚已经成了美人鱼之臂的顾客们的吉祥物。兰尼斯特很高兴能在战斗以外的时候,仅仅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而呼唤利比亚。兰尼斯特很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凯瑟拉叫黑豹来,是因为她觉得脚有些冷。兰尼斯特并不反对,但在皮克斯尔的思想中,他切实地感到德莱蒙可能遇到了麻烦。利比亚也许要完成表达友爱以外的工作了。
片刻之后,皮克斯尔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望着走进美人鱼之臂的德莱蒙船长,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德莱蒙环视一遍四周,最后望定兰尼斯特,向吧台走来。
“卡林杉酒。”变形怪向酒吧招待喊了一句,他从德莱蒙的思想里知道,这是那个人惯常的饮料。在他们两个短暂的共处时间里,变形怪了解了许多关于德莱蒙船长和胜利号的事情。
兰尼斯特转身趴在吧台上,“你迟到了。”他仔细地观察船长,竭力想看出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一点小问题。”伪冒者安慰他。
“关儿,怎么了?”凯瑟拉温柔地拍了拍利比亚的脑袋。黑豹抬头望向兰尼斯特和德莱蒙,她的耳朵紧紧地贴在脑后,胸腔中回荡着低沉的吼叫。“你看到了什么?”
利比亚仍旧紧盯着他们两个,但凯瑟拉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她以为这位同伴只是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只老鼠。
“橘子。”伪冒者对兰尼斯特说。
游侠好奇地看着对方,“橘子?”兰尼斯特知道这个名字,剑湾的每个水手都知道这座小岛。不过这座遥远而荒僻的岛屿在大多数海图上都没有记录。
“我们必须去一趟橘子。”伪冒者直接盯着兰尼斯特的眼睛。变形怪完美的模仿使兰尼斯特对他无法产生丝毫怀疑。
不过这个主意还是让兰尼斯特感到非常奇怪。橘子只是流传在水手中间的一个故事,大家都说那座诡秘的岛屿是一个女巫的家。虽然有一些水手坚持说曾经到过那里,但还是有许多人怀疑它是否存在。德莱蒙以前绝对没有和他谈起过这座岛。船长现在却突然声明他们必须到那里去一趟,这完全把皮克斯尔搞糊涂了。
兰尼斯特再次审视德莱蒙,注意到了对方僵硬的表情。他在这里仿佛非常不自在,而这一直是他在码头街最喜欢的酒馆。兰尼斯特相信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德莱蒙感到身心交疲,所以他才会耽误了这么久。也许是一个秘而不宣的深水城领主突然拜访了他,甚至可能是神秘的凯尔本,否则,德莱蒙不会显出如此烦乱的样子。也许德莱蒙的声明另有隐情。在过去的六年里,胜利号曾经有许多次接受过深水城领主的私人任务,甚至还有比这个更古怪的命令。所以皮克斯尔并不对此感到过于诧异。
兰尼斯特和变形怪都没有注意到利比亚。黑豹低伏在地面上,缓慢地潜行到德莱蒙背后,双耳始终紧紧向后抿住。
“利比亚!”兰尼斯特出言责备她。
变形怪转过身,被扑来的利比亚一下子压倒在吧台上。如果变形怪够聪明,扮足了德莱蒙普通人的样子。也许今天的事情就只是一场闹剧而已。但怪物认出了利比亚,或者至少知道她并非来自主物质界。如果变形怪能在第一眼就看出这只黑豹的来历,那黑豹也不会不知道他的底细。
纯粹出于本能,变形怪挥手将六百磅重的黑豹打到了酒吧中心的地方。
这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当伪冒者转头看向兰尼斯特的时候,皮克斯尔已经抽出了双弯刀。
“你是谁?”兰尼斯特问。
怪物嘶吼一声,伸手抓住了一柄弯刀的刀刃。兰尼斯特试探性地用另一柄弯刀的刀面抽击他,皮克斯尔仍然害怕是某种魔法控制了德莱蒙,所以刀面只是打在了伪冒者的脖子上。
怪物抓住了第二柄弯刀,用肩膀将兰尼斯特撞到一边。酒馆中的其他人都认为这只是另一次普通的打架。但胜利号的船员们,特别是凯瑟拉?布莉儿都看出了其中的古怪。
变形怪冲向门口,随手打开一个挡路的水手。那是胜利号的成员之一。
凯瑟拉举起锁心弓,一团银色的火花在变形怪头边的墙壁上爆炸。怪物转身望着她,大声地吼叫。但一团六百磅重的黑影突然埋住了他的脑袋,又把他扑倒在地。这一次,利比亚知道了敌人的力量,大猫趴在他的后背上,四颗匕首般的犬齿刺入了怪物的脖颈。兰尼斯特立刻赶到了他们身边。凯瑟拉、维兰?麦森和其他人紧随在后,其中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美人鱼之臂的老板也跑了出来,他是想看看刚才那枝箭有没有毁掉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兰尼斯特抓住伪冒者的头发,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另一只手撕揪他的面孔,希望能抹掉他的伪装,但皮克斯尔摸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变形怪张嘴咬向他的五指,逼得他只好把手撤向一边。
利比亚咆哮着收紧了双颚,将怪物的面孔猛撞在地板上。
“搜查码头街!”兰尼斯特召唤维兰,“尤其要注意你最后看见船长的地方!”
“但……”维兰指着倒在地上的伪冒者,仍旧犹豫不决。
“这不是德莱蒙船长,”兰尼斯特对他说,“他不是人类!”
维兰向几名胜利号的船员挥了挥手,带头冲出了酒馆。跟着跑出去的还有许多自称为失踪船长朋友的水手。
“召唤巡逻队!”兰尼斯特高喊,接着他又对凯瑟拉说,“准备好你的弓。”凯瑟拉点点头,将另一枝箭扣在弓弦上。
皮克斯尔和利比亚最终制服了变形怪,用酒吧招待送来的粗缆绳将他捆死,让他立在墙边。
“你到底是什么?”兰尼斯特的声音变得凶狠。怪物将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发出恶鬼一般的笑声。
皮克斯尔并没有用暴力予以回击,只是严苛地盯着这个伪冒者。实际上,兰尼斯特的心情非常沉重。自始至终,这个伪冒者都只是在盯着他,向他狂笑,这样他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冷。他并不害怕死亡,他从来也没有怕过这件事。但他畏惧自己的以往,他不敢做这样的想像,坎塞洛城的邪恶力量在深水城找到了他,善良的德莱蒙船长因为他而失掉了性命。
这是兰尼斯特?伊斯坎达所无法承受的。
“如果你让德莱蒙船长活着回来,我就饶你一命。”皮克斯尔说。
“你没有资格和这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兰尼斯特不认识的水手说道。皮克斯尔转头向他怒目而视,那名水手立刻闭上嘴,向后退去。他不敢冒犯这位盛怒中的黑暗精灵,兰尼斯特的战技在全深水城都闻名遐迩。
“用你的性命换德莱蒙。”兰尼斯特又对变形怪说了一遍。换来的仍然是一阵凶恶的笑声和一口唾液。
兰尼斯特连番掴击怪物的双颊。最后,他一拳打歪了变形怪的鼻子,但弯曲的鼻梁就在兰尼斯特眼前恢复了原状,完美地表现出德莱蒙船长的模样。
怪物嚣张的表情和肆无忌惮的笑声使皮克斯尔怒不可遏,他用全力殴击这个伪冒者。
凯瑟拉抱住兰尼斯特,将他拖到一边。她的一个眼神就让兰尼斯特清醒过来,并对自己的鲁莽而羞愧不已。
“他在哪儿?”兰尼斯特问变形怪。当怪物继续向他发出嘲笑的时候,利比亚用后腿立起,将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在离他的面孔不到一寸的地方大声吼叫。怪物安静下来,他知道,利比亚清楚他的底细,能彻彻底底地毁了他。
“让魔法师来看一眼。”一个水手突然建议。
“罗丽兰!”另一个船员喊道。他是酒馆里除了兰尼斯特和凯瑟拉以外惟一剩下的一个胜利号船员,“他一定知道该怎样叫这个东西开口。”
“去叫他。”凯瑟拉大叫。那个人马上就冲了出去。
“一位牧师,”另一个人说,“一位牧师可能更……”那个人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怪物。
在这一切纷乱中,变形怪一直没有说话。他和利比亚互相瞪视,却没有任何行动。
去叫罗丽兰的船员刚刚离开,就有另一个胜利号的船员跑进来,报告说德莱蒙已经被找到了。
他们一起离开酒馆。兰尼斯特押着变形怪,利比亚走在另一边,凯瑟拉断后,搭在塔玛瑞上的银色箭头几乎碰到了怪物的后脑。他们在下水道的盖子还没有完全掀起时就走进了那条小巷。一个船员跳入臭气熏天的下水道,把他的船长扛了出来。
德莱蒙轻蔑地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变形怪,“你也许能改变你的外形,”他立起身,抹掉身上的污泥,迅速恢复了从容不迫的高雅气质,“但他们了解我,也知道你。”
变形怪毫无反应,兰尼斯特将闪光紧紧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利比亚时刻保持着警惕。凯瑟拉走到德莱蒙身边,想帮助这个受伤的人。
“我能借你的弓靠一下么?”船长问。凯瑟拉不假思索便将塔玛瑞递给了他。
“他一定是个巫师,”德莱蒙对兰尼斯特说,不过船长也怀疑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受伤的德莱蒙虚弱地靠在弓背上,“如果他说一个字,发出一个声音,就切开他的喉咙。”
兰尼斯特点点头,将闪光又向下按了一些。凯瑟拉伸手握住德莱蒙的胳膊,但船长挥开她的手,示意她走在前面,自己则紧跟在她的身后。
在遥远的深渊魔域,灰色的烟雾中,厄图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这一切。陷阱已经设好,也许和这个强大的塔那魔派遣变形怪前往深水城时料想的不太一样,但它毕竟已经设置好了。也许现在的情况更加混乱,更加难以预料,更加妙不可言。
厄图很清楚兰尼斯特?伊斯坎达的心理,只要他听到了橘子,就已经足够了。这一晚,他们的身上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为了探究真相,他们会自觉自愿地跑到那座岛上去。
这个魔王要获得更大的乐趣,以补偿他在深渊魔域苦忍了这许多年的时光。厄图本可以用更加方便的办法把信息传递给兰尼斯特,但他还是安排了变形怪和等在橘子岛上的瞎眼女巫,这都只是为了整个过程更加有趣。
对于厄图来说,最大的乐趣无异于亲手撕裂兰尼斯特?伊斯坎达,把他身上的肉一点点扯下来,当着他的面慢慢吃下去。
这个贝勒魔族为他的想法而狂吼不止,按照他的构想,这一切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
德莱蒙尽量站直身体,同时不断挥手拒绝别人的援助。船长强打精神,跟着缓慢走向巷子口的凯瑟拉?布莉儿,朝兰尼斯特、利比亚和那个被捉住的变形怪挪去。
德莱蒙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到那只怪物身上。他明白这只怪物的邪恶,甚至能直接感到它的压迫感。怪物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痛激起了他的恨意,而更加让他无法容忍的是,这只怪物竟然冒用他的形体。望着仍然是胜利号船长外表的变形怪。德莱蒙几乎无法压制胸中的怒火。他走在非常靠近凯瑟拉的位置,紧盯着他们的俘虏。
在靠近码头街的地方,兰尼斯特无声地站在被绑住的伪冒者身边。但他和许多围观的人都在注视受伤的船长,没有人注意到变形怪正在重塑他的形体,将两只胳膊从绳索中脱离出来。
兰尼斯特刚抽出第二柄弯刀,就被怪物猛力推开。变形怪向巷子口冲去,利比亚在后紧追。怪物的后背长出翅膀,他高高跳起,企图飞入不见五指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