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陇西原上设帐篷而宿,皇帝帐外自然是重兵把守,皇长子和宫妃们的也是里外三层,相对的其他帐就要安静得多。
上头贵人们的茶,茶水房里四个人碰都不敢让玉壁碰,玉壁就在一旁躲清闲,舒公公和她在帐外一左一右端盘瓜子闲磕。舒公公向来就是个不怎么好拿架子的,不过严厉来也不可小觑,舒公公一边磕瓜子儿一边跟玉壁闲唠:“玉壁啊,早前几天在宫里我见过红藻了,还跟她说起你来着。”
“啊,说我什么了,红藻姐姐挺好的吧?”见舒公公说起红藻来,玉壁就记起红藻对她的好来了。
“那哪能不好啊,还问起你了,说是不是还跟从前似的爱笑。我说不爱笑了,十天半个月都是一副子不喜不悲的木头脸子。”舒公公说完还朝玉壁看了一眼,果然是天长日久不变的表情。
除了在茶叶房里玉壁还有笑脸,在外头哪敢随便笑,她对着镜子照过了,不笑就算了,笑起来占着天真烂漫青春少艾的便宜,怎么看都粉嫩嫩明晃晃的。她不是怕惹事儿么,不说惹着上边的,就是侍卫她也不能惹。
在宫里跟侍卫拈作团,除非她不想做长命百岁的宫女了。
“舒公公,您又取笑我,就看着我好欺负呗。诶,我也认了,谁让我年纪小,挨欺负就挨欺负吧,日后我欺负您的徒子徒孙也能回本儿。”端着一副认命的样儿,玉壁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透着苦菜花的味道。
她这样舒公公反而笑得更欢乐,手里端着的瓜子儿都散出好些来,舒公公心道,这丫头就是懂味儿,什么时候该撒欢什么时候该绷着比谁都门清:“你这丫头就是嘴欠,行了,反正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吃了晚饭就去歇吧。”
得了这话还能有不乐意的,跟舒公公道了声谢往前边走,宫女内监们的饭食在那儿领。捧着个碗蹲到一草畦子上开吃,玉壁是从来不讲究什么形象的,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形象可言。内监宫女们认识的就招呼她一声,偶尔有个侍卫从前边过,只要认得也跟她打招呼,这几天她也算是在基层队伍里混了个脸熟。
“玉壁姐姐,坐过来一起吃吧,我带了腐乳,要不要尝一块。”
“我这有肉干,玉壁姐姐吃不吃。”
都有人热情招呼了,玉壁当然不客气,就和大家伙儿蹲一块吃。还没吃到一半呢,就不知道从哪蹦出个内监来,看样子是哪个宫里领头的:“你们几个快些放了碗,皇长子与诸位殿下在溪边饮酒,正要人侍候。”
宫女们放了碗,玉壁却还端着,那领头的见状喝了一声:“诶,说你呐,哪儿的,没长耳朵呐,还有工夫在这细嚼慢咽的,怠慢了皇长子和诸位殿下你担得起罪过嘛!”
得,玉壁只好放了碗,她总不能跟这太监说自己不是九品杂使宫女,而是七品茶水宫女吧,说了以后她八成就混不下去了:“是,公公,婢子知错。”
“得了,赶紧跟上来。”
到了溪边才知道,除了皇长子和几位皇子外,他们的“爱妃”也在,还有几位王候世子也带着女眷在坐。淳庆帝这会儿批完折子刚得着空闲歇会儿,小辈儿的聚会皇帝自然不会来参加。
那内监把玉璧指派去烧水温酒,玉壁低着脑袋就到一边蹲着,她才蹲不久就得了个惊喜:“早梅姐姐。”
“呀,玉壁,你怎么这里。哟,怎么让你在这看着火温酒呀,这不是杂使宫女做的活计吗,看你如今的服色是茶水宫女啊,是谁把你指使来当烧水丫头的。”早梅大感意外,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但玉壁的服色又证明她没记错。
看着早梅的服色,现在也是七品的宫女了,宫女要到五品才会有特定的称谓,五品尚人,四品尚赞,三品尚宫,二品尚正,一品叫尚令,做到七品算是小宫女里的大宫女了,刚有点资格管三两个人:“没事儿,不是需要人手嘛,我来帮帮忙也是应当的。倒是要恭喜早梅姐姐,一年不到就升了一阶,等到八年出宫,说不得能成一品呢!”
“少在这开我的玩笑。”早梅满脸喜色,把手里的酒壶递给玉壁:“装月光白。”
玉壁一边给早梅装酒,一边跟早梅三言两语说着各自离开小宫女宫所后的事,却不想被招她来的内监看个正着,只见那内监老远就喝斥道:“作死啊,让你来是当差的,可不是让你来闲聊的。这位姐姐,您拿了酒就走,那边殿下们还等着呐!”
见了那内监,早梅下巴抬了抬道:“是不是他叫你来的?”
轻轻点点头,玉壁没想到她一点头,早梅这个在小宫女宫所里看起来无比温柔的姐儿瞬间就狂化了:“你去找人来侍候难道就没细看,这可是御茶房里的茶水宫女,你怎么能让她来做这杂使宫女的活计。”
那内监看看早梅,再去看玉璧,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玉璧这和稀泥的蹲炉火边上连连摆手:“诶,小事情小事情,我平时烧水沏茶不也是这么做的,没什么区别。早梅姐姐,您别计较了,回头我给您沏茶消气儿成不成。”
早梅瞪了她一眼,却看向那内监道:“快去换个人来替玉璧,下回看仔细点儿,别乱指派。这也就是玉壁才这么好说话,换别人早骂得你狗血淋头了。”
看着那内监去唤人,早梅又回过头继续瞪她,还戳着她脑门说:“你就是这么不争气,要知道在这宫里,你让一步,别人就可能骑到你头上。我知道你自从进这宫门起就没受过欺负,可你也不能一味把人都往好处想。还有,要是见着春妮儿,给我小心点,别把自己卖了还替人称银子计数。”
冲早梅嘿嘿一乐,玉壁把月光白递给早梅说道:“早梅姐姐,我娘从小就跟我说,人的眼睛往好处看,就算得不着好的,也不会得到坏的。你看,我不是一直得着你们照顾嘛,所以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摇摇头,内监领了人来把玉壁换下,早梅就和她一道走着:“玉壁,我们都知道你心地纯粹,可……你还是长点心眼吧!”
早梅是不知道,心眼最多的就是这货,泯然众人大技法都找着奥义了,现在正在修趋吉避凶这大招。
跟早梅挥手道别后,玉壁本想往回走,可是一看四周一片黑乎乎的,对于习惯了现代处处一片明晃晃的人来说,野地里的黑暗森然得可怕。饶是玉壁看惯了鬼片从来不害怕的,这会儿也不由得发毛:“上天保佑,别蹦出来个什么……啊……”
“别叫唤了……”萧庆之也是倒霉催的,他负责安排防务,安排好诸位殿下这边正要回中帐去,一看前边有个宫女,正想过去询问一番,没想到他一晃到那宫女面前,就听着满耳朵尖叫。
幸好离中帐远,皇子们那边又正喧闹着,要不然这尖叫还不把侍卫全招来。
上牙打着下牙的玉壁一看是萧庆之,想也没想破口而出一句话:“有没有搞错,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嘶……”
她不但说了,语气还非常冲,任谁被吓这么一记,也要暂时失去伪装,除非已经高深到伪装成了本性,可玉壁这会儿还没修炼到这境界。
把手里的防风灯往尖叫的人脸上照了照,总算看清了人,萧庆之还记得她,是在茶叶房里见过的存茶宫女。这会儿表情可够丰富,语气也够煞,萧庆之见她“嘶嘶”倒吸着冷气遂问道:“怎么了?”
“好像踩着钉子还是什么东西了,都怪你,这就么飘到我跟前来,吓死……晋城侯!婢子见过晋城候……”怎么又是他,看来她那不怎么美妙的感觉果然是对的,碰上这位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玉壁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还得跟这位道歉,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忙行礼,抬起脚来。”萧庆之可不认为是钉子,在野外见着根铁钉子可不容易,这边的野地里有铁棘子,要是那铁棘子长得正好,又有人或牛马一脚踩个正着,那就八成能扎进肉里。而且铁棘子有小毒,轻则脚发麻,重则肿胀溃烂发热。
玉壁莫明其妙地抬起脚来,萧庆之一看,可不是铁棘子么:“怎么了?”
“没事……”萧庆之说没事的时候手指一使力就把铁棘子给拔了出来,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玉壁的尖叫声,嗯,这回声音小很多了。
“这……这是什么,我怎么觉得脚麻了?”像是她唯一的手术经历打麻药的感觉,玉壁有些慌了,不会以后都这样吧。
这时萧庆之已经站了起来,见这姑娘满脸子惊恐,就温言安慰道:“是铁棘子,明天就好了,你试试,应该还能走,就是没感觉而已。”
“真不会跛?”
“不会。”
轻舒一口气,玉壁总算是安心了,她一安心就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很是不合规矩,眼珠子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嘿嘿然地看着萧庆之笑得有几分阴森,大有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人灭口的意思。
可在萧庆之看来,这笑就纯粹是笑。
灯下观美人,月下观美人都是一个效应,不清不楚产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