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便跟着他了。”白袍道人指了指少年,满脸的云淡风轻。
“我?”
月心眨了眨眼,下齿咬唇,略显慌乱道:“月....月心只是亡国之女...跟着他岂不是害了他?”
原来,这个头戴青丝帽,肤色黝黑作少年打扮的月心,居然是名女子。
白袍道人摇头道:“既已亡国,又何须太在意自己的身份?”
“从今日起,你便随师兄姓吧。日后若有人问起你出身,说是师兄的妹妹便好。”
“当年你被令尊心腹送往南陀山的时候只有四岁,十一年了,岁月如梭,也是时候为你寻个好人家了。”
“故国已成尘土,如今你我皆是唐人,且忘了吧。”
月心沉默半响,柔声应道:“听小师兄的。”
心里却是幽幽一叹,忍不住浮现出了刘平安的模样,师兄口中所说的好人家,便是这个少年么?
黑袍道人挠挠头,正视月心,笑问道:“小师妹,可信承负二字?”
月心愣了愣,随即笑容灿烂道:“小妹自然是信的。”
“据我所知,当年你父还在县令任上的时候,曾经害过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刘平安的养父游历而来,出手将你父亲治好,这才有了你父亲日后的建国称帝。”
月心动容道:“师兄没有骗我?”
白袍道人失笑道:“你这丫头,这些都是你那罗叔说的,师兄怎会骗你。”
月心沉默。
黑袍道人悠悠道:“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皆有定数。从当年你父欠了他刘家人情开始,你和刘平安的缘分便已经注定好了。”
“你之命途多舛,若是嫁给了刘平安,日后有五成几率幸福圆满,大富大贵。”
“虽然不是十成,但世间没有任何事尽善尽美,五成几率,已经足够你去争取一把了。”
“从今日起,你便随我姓袁。”
“荧惑星动,天下大变,大唐的国运也会随之变动。”
“是好是坏,师兄说不准,且等,看二十年后,自有定论。”
月心喃喃道:“从今天起,我就叫袁月心啦。”
黑袍道洒脱道:“或许有朝一日能恢复本姓,也犹未可知。”
“不用,月心随师兄姓就好了。”
月心展颜一笑,露出了好看的酒窝,柔声道:“亡国之女,不敢再奢求帝王姓氏,如果有机会,能将父亲陵墓和先祖宗庙再迁回家乡便好。”
两位俊秀道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心疼之色。
俗话说将心比心,可他们又不是前朝宗室子弟,又怎么能明白月心这个亡国公主的苦楚?
幽幽一叹,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转向了先前那刘姓少年离开的方向。
只求他将来能善待月心,便也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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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家兄妹分别之时,李思瑶依然是小嘴撅着,埋怨那顾家女郎没有眼光。
刘平安给她讲了几个笑话,这才惹的她眉开眼笑。
至于李震就简单多了,双手负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兄长珍重。”
刘平安当时豪迈大笑,同样劝李震早日成亲,为他们李家延续香火。
兄弟贵精不贵多,真正的兄弟,寥寥几人便也够了。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刘平安也是回到了家中。
最近几日秦叔最是辛苦,除了要张罗变卖家具之外,还要雇佣几个牢靠的汉子,白天几乎都在外面奔波。
毕竟远行千里去往长安,两个人总是有些困难的。
刘平安回来之后,感觉有些烦闷,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当中,注视着养父灵位沉默不语。
大概半个时辰后,刘平安起身,先是冲养父灵位跪拜,再又是遥遥冲并州都督府鞠了一躬。
那日夜里他求见李绩,刘平安说自己想要去长安,想要混仕途,李绩只是感慨他志向远大,却没有主动提起要在天子面前推举他。
两人仿佛有默契一般,刘平安亦然如此,他也未曾主动提起让李绩提携他一手。
李绩未曾主动提起,原因可能是刘平安名气不够,没有达到能为朝廷举士的程度。
而刘平安,却是因为李绩的政敌太多,怕被朝廷大佬针对,怕一进入朝堂就被打上了“李绩”标签。
刘平安忍不住勾起嘲弄笑容,是在嘲笑自己,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想法真有些当婊,子立牌坊的味道。
因为事实上,无论刘平安愿意与否,从他重生到大唐开始,他就已经背负上了李绩的名号。
就拿今日酒楼一事来说。
报出身份后,酒楼掌柜连忙道歉,所有食客立马变脸,王俊也是对他畏惧不已。
这些都是刘平安的功劳吗?
非也,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李绩。
若不是有李绩站在背后,刘平安一介寒门子弟,凭什么瞧不起太原王氏?凭什么有那么多底气?
一边享受着强大靠山带来的好处,一边又想和靠山划清界限,刘平安当日的想法,的确有些愚不可及。
刘平安承认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寒门子弟,除了和李绩的关系能被人称道以外,再无任何背景。
但...
“寒门子弟终究也有崛起的一天!”
“震哥儿和文哥儿的资质有限,做到一洲刺史便是封顶了,那日后就换我来照拂他们!”
“有我刘平安在大唐,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出现李绩宗族覆灭的悲哀!”
刘平安念头通达,肆意大笑,快意至极。
承了李绩恩德,日后百倍报答便好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以死相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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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刘平安便在睡梦当中被吵醒了。
“奇怪,怎么忽然听见了马鸣声,难道是幻听了?”刘平安皱着眉头捏了捏耳朵,满脸困惑。
嘶嘶!
耳边再一次传来了清凉的马鸣声。
不是幻听!
刘平安披上衣袍,推门出去,这才瞧见在小院当中不知何时多了四匹棕黄色的马,分辨不出什么品种,看起来倒是蛮精神的。
除此之外,小院里站着三个汉子,粗布麻衣,一副老实庄稼户打扮。
正在院子里逗弄马匹的秦厚见刘平安醒了,快步上前,低声道:“郎君,这三人就是最近几日找的汉子,让他们在路上做些杂活,价钱都已经商谈好了。”
刘平安“嗯”了一声,小声问道:“底细干净么?”
所谓做些杂活,其实就跟当保镖差不多,刘平安和秦厚都有武艺在身,多带几个人,也只是为了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