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啊,你咋啦?
没事,爸,我只是刚才做了个噩梦……
要是不舒服就吭声啊,别硬扛。
知道了爸,我看你有向老妈靠近的趋势。
啥意思?
越来越啰嗦呗。
呵呵,嫌弃啦?嫌弃你也没辙,谁让你是我闺‘女’来着,就得听我啰嗦。
怎么会嫌弃你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是越老越宝贝。
我看你是越来越贫嘴。
从地里回来,林芳百无聊赖,拿出没看完的那本繁体字,蹭掉鞋子爬到炕上,拉过军大衣盖在‘腿’上,靠在被子垛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她梦见爹娘已知自己是异世魂魄,爹娘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妖异,反而多加理解,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也不再那么痛苦,最起码,他们的‘女’儿平安,这一切比任何事都重要。
林源民从饭馆回来,林芳已不知不觉出溜着躺下睡觉,大衣褪在一边,身子缩成一团,林源民赶紧给她将大衣盖好,注意到林芳原本发青的脸‘色’,变得‘潮’红,眼角也有泪珠溢出,林源民觉着不对劲,将林芳摇醒,这才有这段父‘女’对话。
既然已经醒了,林芳干脆不再睡,坐起后靠在被子垛上,用军大衣从脖子到脚将自己包住,跟林源民聊天:老爸,告诉你个事儿啊,你闺‘女’我做编辑了。
正拿着林芳那本书翻看着,听林芳说起编书的事,林源民头也不抬道:好啊,说明我闺‘女’能干。老师看得上眼。
那是,编书的人里面就我一个学生呢。其实我也就是个打杂的,算上‘肉’球这个跑‘腿’的,编辑组总共也就四个人。不过这话林芳打算等下再说,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呵呵,这下我闺‘女’心里该嘚瑟了。林源民将书举得高了一些。
咦?不对呀,平时自己只要有事炫耀,老爸准会先将自己一顿好夸,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林芳抗议:老爸,你咋对我这事不上心呢?
林源民很想说,你的事我啥时候没上心过。可他这会儿正难受呢。
在饭馆忙活的时候,‘肉’球已经说起过林芳给老师做助手的事,而且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得很详细。林源民和董慧欣并没有因为‘女’儿得老师另眼相看而兴奋。反而心中泛起悲伤,要是‘女’儿的身子健健康康该有多好,这么能干的孩子,将来必会有自己的‘精’彩。
放下遮着脸的书,林源民虎起脸:上心?上啥心,我可没忘了当初你为啥编提要给‘肉’球,还不是为了欺负人家。
其实,林源民很想笑着夸‘女’儿一通,可他实在笑不起来,只好用揭林芳老底以掩盖自己的情绪。
林芳乐呵:哈哈。老爸不说我自己都忘了呢。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呢。他考上了高中,我也能有事干。一举两得,多好呀。
说的也是哦,那这么说,你欺负人还有理了?林源民尽量将语气放得快活些。
嘿嘿,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林芳觉着今天老爸有点反常,赶紧改换语气。
‘肉’球妈跟董慧欣年轻的时候情况相似,都是男人在外上班,‘女’人在家带孩子。董慧欣书卷气较浓,又通情达理,‘肉’球妈认得字不多,却是‘性’子豪爽,不似一般村里‘妇’‘女’,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两家离得又不远,就前后胡同,一来二去,两家关系越来越好。
董慧欣还好点,林源民每个礼拜六都会回家,而‘肉’球他爸上班的地方离得远,在上千里之外,一年到头也就轮到探亲假时才有时间回趟家,他回不了家,‘肉’球妈得空就会去陪自家男人,开始时还带着‘肉’球,等‘肉’球上了学,就把‘肉’球留给婆婆照看,‘肉’球嘴刁,喜欢吃董慧欣做的饭,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溜达到林芳家,把林家当成了他自个儿家。
‘肉’球脑子笨点,学习上的东西老是记不住,可也死要面子,每次到考试的时候,他自己着急,就让林芳帮他。而林芳鬼‘精’灵,答应是答应了,却也从‘肉’球那里敲了不少竹杠,尤其是吃的。‘肉’球家就他一个儿子,很是舍得在他身上‘花’钱,那可谓是有求必应,而‘肉’球要的最多的就是吃的,各‘色’各样的零食,村里人见都没见过。
有时候‘肉’球舍不得,林芳就到他妈那里告刁状,说‘肉’球欺负她。
‘肉’球妈刚开始当真以为儿子欺负林芳,拿起笤帚疙瘩就打,‘肉’球辩解,可他嘴巴哪里有林芳会说,最后还是得屈服,老老实实把自己的零食送给林芳。
尝到甜头的林芳,每回到了考试时,都会想办法欺压‘肉’球,而‘肉’球是有苦辨不出,过得苦哈哈的。
两人渐渐长大,‘肉’球妈也明白了两人的小把戏,每每提起这事,都乐得哈哈笑,而林芳给‘肉’球编复习提要已成习惯,小时候那点小心眼,也就成了两家闲谈时的乐子。
爸,你是不是担心我的身子?林芳又不是真正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想一下便能明白老爸此时的表现。
顺手将书放到桌子上,林源民没吭声,十六年的心理折磨,此时说什么都是空白无力。
爸,我跟你商量个事儿。看老爸今天的情绪,林芳觉着此事还是提前办为好。
啥事儿?林源民心里一缩。
这回出院我觉着身子比以往都好,身上有劲儿,胃口也开了,我想去医院里检查一下,是不是病好了些。这事得赶紧确定下来,自己解‘惑’,家人也不用老是提心吊胆,一直处于不可预测的恐惧中。
芳啊,你这是?林源民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戚。
糟糕,老爸这个样子。可能是当自己回光返照了,林芳急忙出溜下炕,跑到林源民跟前,拉下老爸掩住面部的大手。搂住老爸脖子,轻声呢哝:
爸,您别想歪了,我查了很多资料,说有种先天‘性’心脏病类型,随着年龄增大,可以自己愈合。小欧阳不是说,咱家可能有心脏病遗传基因么?他还说您生下来时就可能有心脏病,只是症状不明显。说不准我就遗传了您的病,而您的病就是属于那种能自动愈合的类型,只是我发育迟缓。好的晚一点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林源民半信半疑,小欧阳是说过自己也可能有心脏病,因为舍不得‘花’钱,自己一直没做过细致检查,可小欧阳也没说过心脏病还能自己好呀。
当然是真的,我看的书太多,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看得这个资料了,赶明儿我想起了,就找回来给您看。
其实这资料是林芳在网上查的,大学毕业后。工作就在医院。她也咨询了医院的心血管科专家。是有先天‘性’心脏病自愈这么回事,不过她的心脏病却不属于这种类型。反而是属于连手术都无法矫正的那种,只能进行心脏移植,只可惜家里那时也才还完债,没钱。
好,下午我就给小欧阳打个电话问问。
要做细致检查,必须得去地区医院,县医院只有一个黑白b超,还老是坏。要去地区医院,也得明天赶早了,一天就两趟长途公‘交’车路过村里,这会儿都已经过了时间点,下午到棉站借用一下电话,提前问一问小欧阳,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咝——。
咋啦?
林芳突然的‘抽’气声,拉回林源民的思绪,紧张的问‘女’儿。
脚疼。
脚咋啦?
低下头看了一眼林芳的脚,林源民一把将林芳抱起,到炉子跟前,让林芳站在炉子上离炉口稍有点距离的地方,即可暖脚,又不会烫着她。
林芳刚才急着安慰老爸,下炕没顾得上穿鞋,只穿着袜子就跑过来了,站在冰冷的地上这一会儿,可不就把脚冻得生疼。
让林芳‘交’替着抬脚,林源民给她‘揉’搓,觉着小脚丫暖和起来了,林源民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脚背,嗔道:你想吓死我。
嘿嘿嘿嘿。这不是着急吗,心里如此想,嘴里可不敢说出来。
老爸真要训起人来,那可不是老妈的更年期焦躁症所能比的,那是一套一套的,不仅条理分明,还上纲上线,说白了,他就是一点理也不占,也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就是满身是理,也照样辩不过他,就因为林家祖先日子过得算是富裕,后来的多次动‘荡’,‘逼’得他练出了这一身的本事。
嘿嘿嘿嘿。
绷着脸学‘女’儿傻笑,林源民又在林芳的脚背上拍了一巴掌,让她会炕上用军大衣捂住坐好,自己也坐回原来的椅子,拿起刚才搁下的那本书,这才真正有心思看进去。
芳,这书你看得懂吗?全是老字。林源民小时候学的就是繁体字,后来有了简体字,他那一辈人就称繁体字为老字。
能看懂一点点,哥哥和我小的时候,您跟我妈都教过我们认繁体字,我还记得一些。再说,这书又不要钱,给白看,不看白不看。一副我占了便宜的口气,她可不敢说自己看得很顺溜。
瞎说,还有白给书看的,肯定又是你哄了人家。这事儿林芳打小没少干。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肉’球,他也认得那家书店老板,他还说人家傻来着。
说着话林芳来了兴致:那家书店您肯定有兴趣,离新华书店没多远,就是卖‘肉’夹馍的那家店子,叫做古书翻新,全是翻新的老书。
语气一转:对了,说起‘肉’夹馍,二哥还欠我驴‘肉’火烧呢。
你二哥啥时候欠的你驴‘肉’火烧,我咋不知道。
我住院刚醒来的时候,二哥说等我能吃火烧和‘肉’了,就给我买驴‘肉’火烧。
这也算呀,你生病的时候,为了哄你,我和你妈可许过你很多好处呢。我记得你刚醒来时,你妈还说给你做炒粉儿呢,照你这么算,那你妈是不是也欠你一顿炒粉儿?
哎呀,老爸您真英明,您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老妈这炒粉儿也还没还我呢。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说,儿‘女’就是前世的债,看来我们生了你,就是欠你的。
嘿嘿嘿嘿。
好,走,我也不做中饭了,咱去饭馆吃,让你妈还你炒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