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转南来又转西。
落日的余辉,落在岳阳楼窗框上,整座高楼,已经人去楼空——游人走光了。与其说走光,不如说很多是被吓光的。
但是那最高层楼上,还有两位,虽然都是人形,却都不是凡人了。一位是神仙,一位是鬼仙,现在都成了酒仙;他们还要饮下最后一瓢岳阳美酒吕仙醉,然后离去。
“年弟,你看,凡人到底是凡人。咱们还未喝完一桶酒,这个过来劝劝,那个走来说,怕咱们喝多了丧命。要不是我把两把宝剑扔在桌子上,这帮人还要搅扰咱们的酒兴呢!年弟,他们说纵酒丧命,你怕不怕?”吕回看着空空的大木桶,问飘然子。
“怕什么?我早就是死鬼一个了。”飘然子大笑道。“这吕仙醉美酒,上午还有点喝不惯,入口有些辛辣,中午感到平淡些,下午越喝越觉得香郁爽口,回味绵长,害得我这最后一瓢,都舍不得喝了。”
“年弟,今日幸会,没想到你还如此酒量,一桶不醉。”吕回笑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也走吧。”
“年兄,你要去哪里?”飘然子无处可去,就想在这楼上睡了。
“咱们找个落脚之地。”吕回道,收起桌子上的两把宝剑,依旧插在背后,下午,就是用它们,吓退了那些劝阻纵酒的游人。
“年兄,看你喝得红光满面,下楼可要小心!”飘然子提醒吕回。
“年弟,我就是再来一桶,也没事的。”吕回道。“我只担心,你会醉了。”
“我没醉!”飘然子道。这句话倒是很多醉鬼的口头禅,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不过,飘然子从来不说谎话的。虽然如此说,两只脚如同踩棉花,身子有些飘飘悠悠。
“那好,年弟,饮完这瓢酒,咱们下楼!”吕回说完,与飘然子喝下最后一瓢酒,二人将水瓢一仍,走下楼去。
出了岳阳楼,红霞满天,晚风习习,晚景依旧怡人。洞庭湖上,碧波映着红霞,五彩斑斓。二人解来衣衫,踏步前行。
“年兄,咱们哪里找个地方安歇?”走了一程,飘然子酒劲上涌,问吕回道。
“前面有个住处,我带你去。”吕回领着飘然子,下了大路,拐向小路,转到一座废弃的道观前,牌匾上写的是吕仙观,应该是供奉吕洞宾的庙宇。
二人刚要推开残破的庙门,不远处大榆树下,从一户人家里,走出一位老者,远远喊道:“这不是早上买酒的仙长吗?!二位,这是要住宿吧?”
飘然子循声一望,正是早上卖酒的黄面老汉。
“老丈,那就是你的家门?”吕祖问道。
“正是寒舍!”黄面老汉走来,笑道:“二位,这岳阳美酒如何?吕仙醉,就是吕洞宾到了,也得喝醉的!”
“老人家,你就吹牛吧!”吕回摇头笑道。“我二人一人一桶,怎的没醉?不过,老丈的佳酿确实好!”
“这酒真是没的说!”飘然子道。
“明日再饮如何?”吕回道。
“还喝啊?”飘然子虽然酒力发作,但心里明白。
“年弟,你不用担心,还是我请你。”吕回笑道。
“我看算了吧!”飘然子道。
“老丈,明日再拿美酒,送到这吕仙观,我如数付你酒钱就是。”吕祖不由飘然子分说,又定下了明天的美酒。
黄面老汉答应,又回家中酿酒去了。
吕回推开庙门,荒无人迹,满目疮痍,杂草丛生。二人来到西客房,推门一看,屋里还有床凳,只是落下了厚厚的灰尘。
“年弟,你在此处安歇,如何?”吕回道。
“年兄,你呢?”
“我还要到正殿打坐修行,从不卧床。”吕回道。“你早早安歇吧,这酒后劲大,你又喝得多,夜间好好休息吧。”
“多谢年兄挂怀。”飘然子谢道,见吕回去了正殿,自己也进了房门,找到油灯点燃,打扫一下床铺灰尘,和衣往床上一躺,就是朦胧睡去。
油灯突突的燃烧,飘然子嘴里喷出酒气。从进入地府以来,这些天奔波,难得今日万事忘怀,他睡得死沉。
一只灰褐色的狸猫,从屋檐跃下,越过窗棂的洞口,轻轻跳到飘然子床上,闻到飘然子喷出的酒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狸猫轻轻走到飘然子头颅旁,卧下,两只眼睛盯着他,吸着飘然子喷出的酒气。
不知睡了几个时辰,飘然子觉得脸上毛绒绒,不觉睁开了朦胧醉眼。咦!一只狸猫,正在面前躺卧,好似熟睡了一般。
飘然子起身,一阵头晕目眩,酒气直冲头顶,五内如焚。哎呀,不好!这酒后劲真大!飘然子感到屋炫地转,闭上眼睛,还是晕转的厉害。急忙运起药师佛传授的行气之法,要将腹中的酒气散去。
可是,一行功,腹中酒力发作得更厉害,感到身躯象在空中旋转一般,急忙躺下,用手按住床铺,定了定神,方才好受些。
“很久没有诵咏灵山古洞神佛的咒语了,不如试一试,或许能化解酒力。”飘然子想到这里,背诵起神佛传授的咒语,
唵,嗡啊哄,嗡嘛呢呗咪吽······第一句刚背个开头,往下,飘然子记不起来了!
“啊!”飘然子大叫一声,脑子急急思考,他要在脑海深处,将那三段咒语寻出,可是,想了半天,一段也想不出来了。
飘然子急得浑身是汗,猛然从床上坐起,定定望着燃烧的油灯。咒语记不起来了,可是,头倒是不晕了,鼻孔里继续喷着酒气。
那只狸猫,也坐起来,两眼看着飘然子,一脸陶醉。
飘然子走下床来,坐在一把满是灰尘的椅子上。
那只狸猫,轻轻一跃,跳到飘然子身旁的椅子上。
“呵呵,你这只猫,到不嫌我的酒气熏你。”飘然子不头晕了,心情也好些,看狸猫追着自己,好笑道。
“喵!”狸猫朝飘然子叫了一声,噌的跳到他的膝盖上,两只绿莹莹的猫眼,望着飘然子。
“这猫不怕人。”飘然子笑道,朝狸猫吹了一口气,“我用这酒气,把你熏走了事。”
没想到,那只猫,不走,反倒继续望着他,脸上神情愉悦,仰着头,好像还等着飘然子朝他吹气。
“噗!”飘然子又朝他吹口气,狸猫叫了一声,又往飘然子大腿上爬去。
“狸猫,你是不是爱闻这酒气?”飘然子笑道。
狸猫叫了一声,好似答应一般。飘然子一见,朝狸猫吐了几口气,和它嬉戏一通,又感到神乏,将狸猫放到一旁。
已经是初夏天气,屋子里有些闷热。飘然子打开了窗户,吹熄了油灯,又和衣躺在了床上,望着夜空繁星,还要接着睡去。
可是已经睡不着了。
飘然子思绪万千,浮想联翩:从水城自己幼年时代想起,想到十八岁去极乐世界;想到在藏经殿身躯被毁,想到从雷音寺逃走;想到降落蜀城,想到遇到张天师,代理城隍;地府夸官,阴山之上,见到了楚冷然、楚怡然;可爱的慕容颜被带回了梨花宫;桃山圣母宫,未向义母辞行;被孟浩带出死士谷,欲往泰山,神霄雷动,自己心血上涌,与天雷相拼,哎,如今又到了湘州岳阳楼······
人海翩然,亲朋杳杳,这般漂泊,何处是自己的归宿啊!
也不知多久,飘然子想得麻木了,望着窗外眨着眼睛的繁星,渐渐睡去。
[bookid=1488790,bookname=《梁山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