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宁空站了一会,忽然开口道:“衡秀,别躲了,出来吧。”
衡秀哎呀一声吓了一跳,转身就跑,青绿的竹叶在她眼前耳边飞快退去,她跑出了一片竹林,才停下脚步呼呼喘气。
“衡秀?是你吗?”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衡秀抬头看去,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五月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五月的少年走过来,“我听说姑姑回来了,刚才来见过沈先生,先生说姑姑去梅花坞上取一些东西,我便想着来湖边等。”
衡秀点头道:“娘亲去梅花坞上了,不让我跟着,我和你一起去岸边等吧。”
五月伸手为衡秀捋了捋有些散乱的鬓发,奇道:“你刚才跑什么?有谁追你?”
衡秀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五月哥哥,你手里的盒子装的是什么?”
五月将手中的盒子送到她面前,衡秀见那盒子是沉香木打造的十分精致,抠开盒盖一开,不由惊了一下,但见里面摆着一朵精致的绒花,毛绒绒的嫩黄,风吹过那绒就随风而动,衡秀忍不住拿手轻轻碰了碰,笑道:“真好看!”
五月的眼底含满了笑意,“你喜欢吗?”
“喜欢,娘亲一定也喜欢!这是你特意来送给娘亲的吗?”衡秀抬头问。
五月看着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干净得好像山谷深涧的秋水,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道:“是……啊。”
衡秀将盒子盖好,笑道:“咱们快去渡口等娘亲。”
她伸出小手拉着五月的大手,带着他往前走,像一位小主人,“这个园子比不得温泉谷的,弯弯绕绕很容易迷路,你跟着我就不会迷路了。”
五月点头道:“好,我跟着你……就不会迷路。”
……
“衡秀……”
“啊?”
“你喜不喜欢绒花?你要是喜欢,我明儿再送一个给你。”
衡秀扭头问道:“你在哪里买的?”
“我……我在江陵……”
“江陵离这儿好远呢。”
“没事!我骑快马去,一个来回也要不了十天。”
衡秀吐舌头笑道:“要是被爹爹知道你特意跑到江陵给我买绒花,我一定要被骂了。况且爹爹说过,五月哥哥幸苦,好不容易回金陵一趟,要好好休息。”
五月一笑,“那你喜欢的话,下次我从江陵回来,给你带。”
衡秀笑道:“好啊,我喜欢红色的。”
“啊……哦,你之前不是喜欢鹅黄吗?”
衡秀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是我现在喜欢红色的啊。五月哥你下次去江陵看看,有没有红色的。”
她记得,以前萧彦宁爱穿红衣,他那样的人,配上红衣,妖魅的不似凡人。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喜欢红色的。
可是她忘了,如今萧彦宁瞎了,他素日所穿,不过是一件青灰色的麻衣长袍。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又不愿下人仆役服侍,所以他穿什么眼色的衣裳,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的。
衡秀拉着五月来到水岸边,便看见娆荼正摇橹登岸。五月连忙上前帮她泊好了船,“姑姑,你怎么一个人撑船,也没个仆役跟着?”
娆荼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眼中满是欢喜笑意:“五月,你都这么大了。”他长高了,比她还高出一头。
五月道:“我听说姑姑回来,连忙来见您,这么多年,姑姑还是没一点变化。还是这么温柔貌美。”
娆荼笑道:“油嘴滑舌!你只管说些好听的来哄我。”
衡秀上前道:“娘亲,五月哥哥给你准备了礼物。”说着捧起手里的沉香盒打开,将那一朵鹅黄绒花给娆荼看。
娆荼看了一眼,见五月神情羞赧,便知是怎么回事,因拿起那团绒花,笑道:“这么鲜亮的颜色,我带着一定没有阿秀好看。五月,我把你的礼物送给阿秀,你恼不恼?”
五月闹了个脸红,讷讷道:“阿秀喜欢红色的。”
娆荼一笑置之,将那绒花别在阿秀的鬓发上,对五月笑道:“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五月愣愣地点点头,“是很好的。”
衡秀见娘亲和五月哥哥都有些古怪,不由纳闷起来,仰着脑袋看看五月,又看看娆荼,想不明白。
第二日沈筑令备了家宴,四个孩子,衡文、衡秀、五月、萧砚,两个大人,沈筑和娆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人生就很美好。
衡文衡秀和五月早就见了娆荼,哭也哭过、笑也笑过,萧砚却是第一次见娆荼。
小砚台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娆荼,好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姑呢?娆荼见小砚台眉目间像极了萧彦宁,连那一丝雍容懒散勾人心魄的气韵也像了几分,但小丫头的嘴巴却是像卢州月。
娆荼对卢州月一直并无恶感,知她生下小砚台难产死了。想起当年在潼川托孤,卢州月对她说的那一席话,分明是叫她安心。那个女子虽然是富贵家小姐出生,但从遇见萧彦宁,便再没有什么骄傲蛮横。
卢州月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这一生从遇见他开始,就只为他生为他死,尽管到了后来死的时候,连他的一滴眼泪都没有赚到。回应她死亡消息的,只有萧彦宁轻轻淡淡的一个“嗯”字。但娆荼明白,卢州月其实早已得到她想要的。
小砚台一直养在沈筑身边,没有见过她的爹,这叫娆荼更加心疼这个女孩,吃饭时将小砚台搂在身畔,不停夹菜给她。
吃过了饭,五月回了军机政。娆荼和沈筑两人在书房里,沈筑案上的公文已经堆成了山。娆荼看不懂那些文书,只能一边帮他研磨,一边嘀咕道:“这么多公文要你处理,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筑一边批朱一边道:“潼川平,天下平。”
娆荼心中一动,“这句话珍珑也说过。”
沈筑点了点头:“她现在和陆知命在江陵。”
“为什么一定要平川蜀?我前几年在川蜀,见那谢堂燕将蜀中治理极好,他已经在那西蜀担任经略使那么多年,一心只想在那天府之国自在逍遥,不会欺占离羡江山的一寸一毫。”
沈筑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你去过西蜀?”
“是啊,还见过谢堂燕呢。”
“谢堂燕是司马昭之心,不会安安分分屈居蜀中一隅。”沈筑语气轻淡,并没打算与娆荼多做解释。
娆荼无奈一笑,“那西蜀一日未平,你便一日在这金陵监国?”
“五月会收复西蜀,到时候,天下是他的。”
娆荼低头一想,忽然问道:“难道你执意平定西蜀,是为了五月?”
沈筑放下笔,笑看向她,没有回答。
娆荼点了点头,恍然道:“怪不得你一直让五月攻打川蜀,原来是这个意思,是要给五月一个底气。”
沈筑缓缓道:“五月其实很好,鸣岐先生并不看好五月,我不能说服鸣岐,但是总能送给五月一个契机。”
娆荼一笑,低道:“自然是你思虑周全,只是……只是我私下看来,五月好像对咱们衡秀有意……”
沈筑挑了挑眉,“是啊,可是衡秀只将五月当成大哥哥。”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竟然有几分得意。
娆荼推他道:“你得意什么?”
沈筑将她拉坐在自己怀中,在她耳边低低道:“衡秀还小,总得再陪咱们几年。”
娆荼呸了一声,“没见过这么黑心的爹,不为自己女儿的终身考虑。衡秀那丫头娇纵的很,以后不知哪个消受得起。五月要是不当皇帝,与衡秀倒是青梅竹马。只是,衡秀大了,心思难料,未必有意……”
“急什么?你十五才嫁我,离衡秀出阁还差几年呢。”
娆荼见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襟处,心中发虚,不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你看什么,贼眉鼠目的。”
沈筑有些无语,他自问从没被人用“贼眉鼠目”四个字形容过,故意笑道:“我在看你脖子上有一块红的,要是叫衡文衡秀看到,问起来你怎么说呢?”
娆荼娇滴滴睨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大不了就说是蚊子叮的。”
沈筑一笑置之,将她放开,理了理衣袍,“我要看公文了,劳烦你先别说话。”
娆荼见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看公文的样子,心中微柔,知他连日辛劳不敢懈怠,当下也不言语,只站在一旁给他研磨。入冬了,墨汁在砚台能很快成冰,娆荼看着那砚台,又想起小砚台那个丫头,想要问沈筑,见他皱眉细思,便又将话咽下了。
直到了暮色时分,窗外北风呼啸,用尽了一盏灯油,才将满案的文件处理完,沈筑又择选了几本,令人送给鸣岐先生过目。余下经中书省侍郎看过,发回各部商定。
沈筑做好了这些,娆荼令人送来热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两人直接在书房吃了。沈筑道:“刚才管事来说衡文被五月喊去了军机政,衡秀又去了五王旧府。”
娆荼见他说的随意,但心中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道:“我相信五月,也相信衡文。衡文这个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他的爹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不是。至于衡秀,她自小便与萧彦宁亲近,她喜欢找萧彦宁玩,萧彦宁也乐意与她瞎胡闹,倒是不必太约束了。”
沈筑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的心软。萧彦宁在那个地方,让衡秀多陪他说说话也好,不然他一个人,是太寂寞了些。
娆荼见他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阿蘅,我想你明白,这其实是他的选择。”
娆荼心中微颤,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发现,她低声道:“是,原本是他的选择,他已经报了仇,侥幸没死,得了一份安宁……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欠了他什么……宴冰,我……”
沈筑轻声道:“阿蘅,你欠他的命,我早已还了。”
娆荼倚在他怀中,喃喃道:“是的,已经还了,你在浮水地牢身上受的上百个伤,早就还了。宴冰,我今生今世,只是你的人。”
沈筑抬起她的脸,语气温柔道:“你不欠他,也不欠我。”
娆荼摇头:“谁说不欠?只是我欠了你,但你也欠了我。咱们俩之间的债,这一辈子牵扯不清,只能纠缠不休。”
沈筑微微一笑,将她搂紧,“一辈子,恐不太够。”
“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宴冰,也许萧彦宁说得对,我以前真是蠢。我第一次见你就该知道我这辈子休想逃了。”
外面的风呼呼作响,冬天要来了,北风呼啸,但是东风不远。
屋内的两个人,两颗炙热的心,经历了爱恨离别,终于彼此予以熨帖。
世间真正温煦的情意,是此景此境下他的温柔。
娆荼这一辈子见过很多人,她或许在某一时某一刻也为着另外一个人的情意动容过。但她自问,唯有沈筑,唯有他温柔的微笑的静默的力量,可以令她堕入深渊,并且心甘情愿。
……萧彦宁躺在藤椅上,小丫头坐在一旁,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旁边是一架火炉,茶壶悬在炉子上,咕咕噜噜的响着,冒着热气。
萧彦宁闻着茶香,他缓缓道:“喝茶不如闻茶。”
衡秀似懂非懂,一边为他摇晃藤椅,一边问道:“娘亲说你是小砚台的爹,是不是?”
萧彦宁摇头道:“不是。”
“啊?可是娘亲从来不骗我。”
“既然这么相信你娘,还问我做什么?”萧彦宁淡淡的,呼吸轻淡几至于无,要不是还说着话,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将死之人。
衡秀喃喃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个卢姑姑,她好像很喜欢你。”
萧彦宁轻轻一笑:“喜欢?能当饭吃吗?”
衡秀对他的凉薄习以为常,她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刻发现,她其实很喜欢他的凉薄。
萧彦宁叹道:“这一次回来,你娘是不是总是笑啊?”
衡秀偏着脑袋道:“娘亲笑的时候可好看了。”
萧彦宁点头道:“是,我记得她笑的时候,模样不坏。”
“是很好看,不是不坏。”衡秀纠正道。
“也就那样吧,不过她生气的时候,也不错。”萧彦宁那双无神的眸子中,忽然带了一些追忆的幽远。
衡秀痴痴看着他,忽然问道:“那我呢?”
“你什么?”
“我生气的时候好不好看啊?”
萧彦宁摇头:“不记得了。”
衡秀耷拉着脑袋,有点失落,她喃喃道:“其实我也很好看的,可惜你看不到。”
萧彦宁道:“你要是像你爹,就不好看。”
衡秀连忙道:“我像娘亲的,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
“我爹爹说过,五月哥哥也说过。”
“五月说过,那大概是真的。”
“五月哥哥还说要送我绒花呢,我要的是红色的,你要不要?”
萧彦宁翻了个白眼,“我要那个干什么?”
“哦……”
萧彦宁迟疑了一会,随口问:“……那个叫小砚台的……乖不乖?哭不哭?”
“不哭,很乖,她喜欢我,不喜欢我哥。我哥总是惹恼她。”
“这样啊……”萧彦宁笑了笑,闭目闻茶香,不再说话。
掩月乐府中,执掌清乐、雅乐、云韶三部的苏公子正坐在廊下,膝前横放一把焦尾琴。天下人人皆知苏桢同会弹《广陵散》,可他只在潼川听雪阁中弹过一次。
他拿着一块绢布细细擦拭琴身,没触碰到琴弦半分,他的琴弦不会乱颤,只会在他的手指间迸出音调。
雪已经落了下来,在地面上铺洒了薄薄一层。金陵城的雪年年都有,今年与往年原本没什么区别。一辆马车缓缓驶向掩月乐府,一个身披暖黄鹤氅的女子走下马车,她仰头看着掩月乐府四字匾额。
苏桢同匆匆走到门口,作揖恭谦道:“在下恭迎夫人。”不仅声音,连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他低着头没有看到娆荼的脸,只是看着她裙裾下半露的一双绣鞋。
这双绣鞋不该沾了雪泥,他想。
“苏公子不必多礼,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娆荼语气温淡,她今早收到苏桢同的书笺,邀她前来掩月楼言说有要事相商,便来赴约。
苏桢同将她请到府内,入座看茶,倒使娆荼有些糊涂,笑道:“苏公子,你有什么话直说便可,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苏桢同这才入座,抬眼见她一如七年前绝代风华,微微晃神,转而沉声道:“在下愿去江陵,助沈先生破局。”
娆荼皱了皱眉,“你有什么妙计?”
“在下的哥哥在谢堂燕麾下看管一个姓江的犯人,看了七年。”
“姓江?”娆荼惊道:“是江婴?”
“是不是江婴我不知道,但那位姓江的犯人骂了谢堂燕七年,谢堂燕没有还过一句嘴。在下听过一桩秘闻,旧西蜀守城将军江婴与那谢堂燕有断袖之好,谢堂燕待他与旁人不同,或可从中破局。”
娆荼盯着他,见他神情真切,不由疑惑道:“你为何不直接与沈筑说,却来找我。”
“先生要为世子铺路,世子走的应该是阳关大道,这种阴谋计较,何必说与先生知道?”
娆荼知道他口中的世子指的是五月,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请夫人送我入蜀。”
娆荼想了想,摇头道:“你何必要以身犯险?”
“苏桢同污秽一世,要不是夫人,连干干净净的死也不能。若说只是为了报恩,夫人信不信?”
娆荼看了苏桢同一眼,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冷,淡淡道:“我无恩于你。”
“就算夫人不愿送我去潼川,在下也必想尽办法入蜀。”苏桢同目光坚定。
娆荼摆了摆手,“你要去潼川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会感念你的情。”她起身走到府外,“苏桢同,你该留在这里研究琴谱,而不是去那是非之地做傻事。你以为你能干什么?与你哥哥里应外合劫持江婴,然后威胁谢堂燕放弃潼川?你想的太简单了。”
苏桢同上前一步,“夫人……”
娆荼回头对他微微一笑:“不必再言。苏公子,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消息,至少让我知道江婴还没死,谢堂燕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我自会与沈筑商议,你还是留在这掩月乐府,等着为以后的离羡盛世谱曲。”
她踏入雪中,头也不回地走了,苏桢同愣愣地看着她在雪中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女子其实也很凉薄。能让她眸光生暖的,只有沈先生吧?
娆荼走到饺子前,忽然抬眼看向一旁的屋院,她微微一笑,“南宫夷吾,既然来了,还躲什么?”
南宫夷吾笑了一声,一个人影子从院墙中翻出来,落在娆荼的面前,“你怎么知道是我?”
“步子虽然轻,却有虚浮之象,最近青楼去多了吧?”娆荼斜眼看着他。
南宫夷吾笑嘻嘻道:“大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给我点面子不行吗?”
娆荼“呸!”了一声,“你是南宫家的独孙,仔细一点,小心以后得了不举之症,断绝了南宫家的命脉。”
南宫夷吾目瞪口呆,“……你口上积点德吧。”
娆荼道:“跟我去沈府。”
“干嘛?”
“让你清净几天,修养身心。顺便有件事找你做。”
“什么事?”
“偷香窃玉的美事。”
“好啊好啊,那我擅长。不过姐姐,说好了,我不能走心的。”
“咋?心死了?看破红尘了?”
“不是!我是看上了一个姑娘。”
“又看上了一个姑娘?”
“这回是认真的,姐,姐……你听我说啊!我没开玩笑……哎哎,你等等我,轻功了不起啊,还不是我教的!”
娆荼带着南宫夷吾回到沈府,正撞见沈筑往院外走。南宫夷吾笑嘻嘻上前道:“沈大人,好久不见啊。”
沈筑“嗯”了一声,对南宫夷吾点了点头,这让南宫夷吾十分受挫,也太……不受重视了吧?“沈大人,咱俩好久不见,你怎么一点不激动啊?”
娆荼见沈筑神情有异,问道:“什么事?”
沈筑道:“珍珑来报,陆知命和那和尚李宣宗对上了,两个人在江陵打了一天一夜,还没消停。恐有大变,我要立即动身去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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