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潇正是那日被芳菲所搭救的男子。
从他一进焦恩堂,被闵老太君引荐给众人的时候,芳菲就认出了他。只是,小姑娘可从没想过要说出实情,求对方的报答。
有些人知恩图报,可有些人是要杀人灭口的。
芳菲可不打算做第二个东郭先生。
所以,她趁着众人去联句的时候,悄悄叫了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出去。
“你瞧那位平南郡王世子可眼熟?”
宝莲正要和芳菲商量,眼下,她已经是忍不住喜色:“姑娘,这难道就是上天给的机缘?世子爷似乎就是当日......”
芳菲嘘声,止住了宝莲:“我后来细想过,平南郡王世子怎么无缘无故跑去了人烟罕至的后山上?这件事怕有不妥。还是按以前那个话儿,咱们什么也没瞧见,更不认识中毒的男子。”
宝莲可惜的看着芳菲:“但,姑娘要是和世子说出实情,世子一定会感激姑娘。”
宝莲依稀从大太太和大老爷的谈话中听出一二,大老爷有意将四姑娘许配给平南郡王世子。
若向平南郡王世子禀明实情来龙去脉,世子感激之余,或许会待四姑娘更好。
芳菲果决的摇头:“我不敢期盼这些,更不奢想什么世子妃之位。宝莲姐姐若心疼我,就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宝莲见四姑娘态度坚定,也没办法,只好回道:“我答应姑娘就是。”
彼时,屋内的联句已经有了结果。
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联合评断,夺魁的自然是平南郡王世子。理所应当,也是当之无愧。
不过在第二名上面。兄弟三人却有些不同意见。
大老爷偏向儿子闵云泽,二老爷心疼闵云海,三老爷总想着把自己的唯一的儿子。刚跟着他回富春城的庶出四少爷闵云洲推荐给世子。
一时间,为这第二名。大伙儿争抢的有些头破血流。
还是闵老太君发话:“也不怕小辈们笑话。哪里有举贤不避亲的?要我说,还是让世子说句公道话。”
众人的目光纷纷凝聚在郭潇身上。
郭潇忙要推辞,大老爷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差事非世子莫属。”
郭潇见大老爷如此规劝,众人又心服口服,只好拿起诸人的联句一一看过。2先看了闵云泽的,中规中矩,失了些灵性。
郭潇放在,再看闵云凯的。大气磅礴,终究叫人觉得华而不实。
等闵云海,闵云洲二人的联句,就更是平平,无甚出彩的地方。
郭潇心中略有几分失望。
他出门来富春的时候。父亲叫自己多多提携闵家的公子们,但这一辈之中,似乎难出像样的人才。
郭潇正慨叹,忽然眼前一亮,忙拿起案末的一张纸。
周粟乔红着脸。低声道:“世子快别看了,那是我胡乱写的,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郭潇忙回身,见说话的是闵家表小姐,略显几分惊喜:“原来是周表妹所作,果然细腻。”
闵老太君哈哈大笑,拍手赞道:“今日的榜眼已经选出,你们可不能不服!”
大伙儿讶然,谁也没想到,折腾这么半天,到最后成全的却是个小丫头,真真是泄气。
......
当夜,郭潇就领着小厮们住进了小云洲。不过却将雅琴等几个大丫鬟退了出来,只留下三四个小丫头在廊下伺候。
老太太不以为意,只与长子长媳交代,要叫世子有宾至如归之感,不可怠慢了贵客。
大老爷和大太太应下,每日三餐料理,日行起居,上心的很。
且说闵芳华登了北上的船只,在二老爷的陪伴下,挥泪拜别家人,踏上她漫长的进宫之路。
府中少了位姑娘,闵芳苓也被她父亲请来的教席嬷嬷拘在紫竹院,每日不准出门。
二姑娘和芳菲不亲,就算她姨娘百般规劝,也打不动闵芳蕤铁石一般的心肠。
于是,一入冬,红叶阁就骤然冷清了起来。大太太怕她冻坏了身子,也不准日日都去请安,老太太那儿也是一样的话,况且,老太太身边有一个周粟乔就很热闹,没必要再加上芳菲。
这样一来,芳菲就有了大量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她求了闵云泽帮忙重新置办了一个小丹炉,赶着年下采买方便,芳菲又要了水海、石榴罐、甘蜗子、研钵、绢筛、马尾罗等物。老太太常年补药不断,所以少量的阿胶,燕窝,当归、丹参、白芷这些东西,倒也不难弄到手。
天一冷,芳菲索性闭门谢客,每日只在房中做这些养颜之物。
这日,空中飘了些小雪花儿,老太太迟迟没收到二老爷传回来的家书,心情不愉,所以也没兴致召小外孙女在膝下玩耍,只叫她自己四处逛逛,晚上再来。
周粟乔无处可去,又不愿回雨花台,于是披着老太太赏的那件鸳鸯锦斗篷来,迤逦西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小云洲。
“姑娘,天这样冷,咱们进去同世子讨一杯热茶吃吧?”周粟乔的心腹丫鬟白果笑嘻嘻看着自家小姐。
周粟乔羞赧着脸蛋,啐道:“你又要作怪!”
白果可怜巴巴儿望着周粟乔:“姑娘冤枉死我了,我只是心疼姑娘,怕姑娘冻坏了身子,难道姑娘往别处想了?”
周粟乔气的要打她,白果跑的却快,不等周粟乔答应,白果已经上前叩响了小云洲的大门。
这下也由不得周粟乔扭捏害羞了。不大会儿,里面便有人开门,等白果说明来意,应门的小厮赶紧将周粟乔等让进去。
“表姑娘往里面请,我家世子正在休息,请表姑娘小坐片刻。”
周粟乔娇柔的点点头,“我在这儿等郭哥哥。你自忙你的去。”
小厮多瞧了这位表小姐一眼,方出正堂。
小丫鬟新摆上热茶,屋中银霜炭醺的人暖烘烘。十分舒服。手中的热茶更是贴心,周粟乔甚至见了桌案上摆了两盘寻常的小点心。也觉得十分稀罕。
“表妹!”
周粟乔正游神,忽然见郭潇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只穿一件家常的袍子,脸蛋腾地一下子就成了绯红色:“郭哥哥!”
郭潇笑着指了指椅子:“表妹别客气,快坐。小厮说,表妹闲游到此,我还觉得奇怪。这样冷的天,表妹打发个人请我过去说话就是,怎么还多走了一趟?”
周粟乔忙道:“我日日闲着也是闲着,郭哥哥却不同。你是有要紧大事要做的人。”
郭潇的目光落在周粟乔身上的鸳鸯锦斗篷上,语气迟疑:“我一直想问问表妹,咱们以前或许见过?”
周粟乔不知郭潇用意,还以为对方是故意讨好自己,心下十分甜蜜。便腼腆的垂下头:“我也觉得和郭哥哥十分有缘,竟像见过似的。”
周粟乔这番话纯粹就是小女儿娇态流露,与郭潇撒娇。可在郭潇听来,意思却全然变了另一个样。
郭潇忙问:“我听说,表妹数日前曾去过慈云阁?”
周粟乔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表妹当日穿戴的也是这样一件鸳鸯锦斗篷?”
周粟乔想起老太太曾说。这件鸳鸯锦斗篷是平南郡王府所送,当日一共两件,先是四妹妹得了,后才有自己的这件。周粟乔见平南郡王世子询问的急切,多思的念头陡然升起。她赶紧稳定心神,一面想着如何应答,一面想着这里面的关窍。
“就是这一件斗篷,郭哥哥,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郭潇释然一笑:“没有,只是觉得表妹头上这根簪子不大妥当。对了,我有件小礼物送与表妹,表妹略等等。”
郭潇转身又进内室,周粟乔和丫鬟白果相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唯恐叫里面的平南郡王世子听见。
不多时,郭潇去而复返,单手托着一个小木盒:“表妹看看,可还喜欢?”
木盒被郭潇轻轻挑开,窄细的盒子里放着一根米粒儿珊瑚钗。
白果赶紧看向自家姑娘,周粟乔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看来平南郡王世子刚刚的话并不是无心之言,而是对自己的试探。当日与自己一般打扮,后来又丢掉珊瑚钗的人,分明就是四姑娘闵芳菲。
自己该怎么做?是将错就错应下,说这钗是自己的?还是实话实说,将大好的机会拱手奉给闵芳菲?
不行!
她要是说实话,老太太便再也不肯帮她,到时候自己只能委屈的嫁给闵云泽。
周粟乔狠狠心,故做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我丢落的那根?”她扭头看了看白果,“白果,你帮我瞧瞧,可是这个?”
白果连忙上前,先冲郭潇欠了欠身,这才将米粒儿珊瑚钗放在掌心细细观瞧:“姑娘说的不错,就是您丢的那支。”
郭潇盯着周粟乔的眼睛看,语气平淡:“表妹果然没有看错?”
周粟乔心里发虚,却还是硬挺着不肯怯场:“怎么会看错?这是当日去慈云阁进香的时候,外祖母赏的。一共两支,四妹妹一支,我一支。可惜四妹妹的还在,我的却丢了。”
郭潇微微颔首,轻轻俯身,宽大的胸膛遮在周粟乔眼前。
周粟乔脸红的更厉害,男子陌生的气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珊瑚钗“物归原主”,“失而复得”,在今日又重新回到了周粟乔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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