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锣鼓巷的时候,未霜还是很轻松地就找到了王老爷的府上。敲门迎来地是府上的下人,说王老爷正在会客,却也没让她走,而是带到了偏厅等待。
未霜等待了半天,终于迎来了王老爷,令她意想不到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知州大人。
弄了半天,原来王老爷和知州大人是旧识,只不过是在知州大人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此次知州大人前来,也是因为正巧来了云城,所以想来看一看老友。听到下人禀告未霜来拜访时,王老爷笑呵呵地将上次猜酒一事一说。
虽然陈府才出了那样的事情,但是这还是遮挡不了知州大人的好奇心,所以与王老爷一同来看看,未霜会如何应对王老爷提的要求。
而本在思索着陈怀意为何偏偏让她今天便来解决这件事的未霜,在看到知州大人时,心中忽然明了。
陈府出的事情虽说是与官府合作,但那都是暗地里,明面上没人知道。最重要的是,他们合作的是姜颐洮,从知州大人手上的密信来看,他们对官府的讨好并未延伸到知州大人那里去。
而现在讨好了下面,上面又来了。上面一句顶下面五句话,所以也多是无用的。这不,就想着法子让未霜来套关系了。
陈怀意如何得知王老爷和知州大人这层少为人知的关系她不知晓,但此时,在她脑中,却另有了想法。
“王老爷,小人陈府酒庄学徒魏爽,上次猜酒时您赢了我,欠您一个要求,今日特地来还了。”
王老爷客气地应对,让她上座之后才说道。“无所谓欠不欠,本来就是冲着好玩的目的去的。不过你今日既然来了,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就此回去。要求嘛,那就陪我和我的老兄弟喝顿酒吧。”
万万没想到。这个要求竟然是喝酒……
未霜的酒量压根不行,今日舍命陪了君子,将事情敲定,可是想要走回去,那就难了。
见知州大人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头皮发麻,还是应了下来。
虽然只是喝酒,可也并非平常喝酒下肚那么简单。
知州大人和王老爷对酒的热爱程度不相上下,听了他所说的猜酒一事,自然觉得新鲜。所以这顿酒,基本也就是在猜酒中度过。
这次接触到的酒是王老爷府中的,其中有陈府酒庄的,自然也有天福以及各家各样的。这样一来,猜酒对于未霜来说。便有了些许难度。
不过好在猜的还是那三样,酒名、酒精度、原材料。
虽然各家酿酒可能有些不同,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所以只要不是太偏,未霜都是没有问题的。
“两位老爷,猜输了的喝酒,如何?”既然知州大人来此地是以老友的身份。那她也就当酒桌上的人对待,反正她一个小小学徒,理应不认识高高在上的知州大人不是么?
知州大人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此时都只为尽兴,所以未霜的不讲礼数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次猜酒没有评委,而是一切由王老爷府上对酒的详细记载资料来分胜负。
前面几轮还是未霜赢。而王老爷和知州大人也心甘情愿地喝酒。
与老友相伴,与酒友相伴,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这都是人生的一大爽事。
到了后面,王老爷和知州大人也会时不时的赢一下。这也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斗志,猜酒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外面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三人像往年的好友,专注于手中的事情,没有界限不分彼此,直到王老爷酒喝醉了倒下。
因为酒量不好,所以未霜几乎不故意退让,她赢得多,所以喝得少,但这么多轮下来,她虽还不至于像王老爷一样倒下,但头也晕乎乎的,不知还能不能走成一条直线。
“魏爽,你看我这老兄弟,平时总是自诩最能喝,在口头上从来喜欢和我争,以前吧,也的确比我能喝,还不肯让我。现在可好了,我们都老了,他却没我能喝了,现在的事啊,都是难以下结论的。”知州大人有些感慨地说道,“世事难辨,今朝你以为你是对的,可是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未霜晕乎乎地听着知州大人说的话,咧开嘴一笑,“这话也不全对,若是有自信以为自己是对的,那么尽管朝前去走好了,时间的确是能证明一切,对的错的都会现行,可是你若当初没做,后悔的到底是谁?”
知州大人眯着眼看着笑的傻呵呵的未霜,刚欲审视她到底醉了无心说出来,还是没醉在故意编排,结果看见自己眼前那张黑黄的笑脸,嘴一撇,又抽抽地哭了起来。
他喝得酒其实与王老爷差不多,可是这些年他徘徊在官场,时不时便会出去应酬,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其实不是次次都会醉,可是他会将自己灌醉。
平民难,为官更难,为好官更难,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处于难上加难的生活之中。
他的话本是感慨,此时却引来了面前这个小伙子难以自禁的哭泣,他见多了人的眼泪,但是像这种压抑的、无能为力的、属于男子哭泣,他甚少见。
“往前走就对了,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后悔?”他嘴里低声地说道,眼睛依然放在未霜身上,却又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别处。
不是不能后悔,而是即使知道以后的自己会后悔,处于当前的情况,他或者她,都会选择自己心中早已坚定的那边,可能有所徘徊,但到最后还是会毅然决然地选择。
未霜抽噎地哭了一会儿,朦胧着双眼看着对面深色难辨的知州大人,嘴里喃喃,“嘿,其实我没哭呢,我这是酒喝进肚子里又跑出来了……”
知州大人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出现撼动之意,嘴上温柔地说道,“行了,哭就哭吧,这里没人会说。”
这话一出,未霜索性坐到了知州大人旁边,拿起他的衣袖开始擦眼泪,“这酒真是烦人,从要跑出来!”擦够了一会儿又说道,“老爷,您现在活得自由吗?”
知州大人默许了她的无理,听了这话弄不懂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在这世上,有谁能真正是自由的?”
未霜撇撇嘴,“那可不,当官的可自由了,小时候我娘就告诉我说,日后学业有成,去考秀才,以后当了官,就谁也不用怕了。”
知州大人又深深地看了眼未霜,见她好像真醉了,又默默地看了眼桌上乱七八糟倒着的酒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你为何没考呢?”
未霜笑了笑,“我是男子汉啊,娘病了我当然要养着,可惜娘不理解辞学的行为,骂了我,最后却还是去了。”她说完了自嘲地笑了笑之后又拿起知州大人的衣袖默默地摸了眼泪。
“可是当官的,也不尽是自由的啊。秀才上面还有举人,举人之后还有进士还有状元。”
未霜突然点点头,仰着一张脸面向浩瀚的星空,“哦,也对,的确也是不自由的。但是他们能够随便抓人啊,看见自己不爽的人,抓起来便是了,也不像我们,被抓了有口难辨,看着他们伪造的证据,只能哭天抢地,一筹莫展。”
知州大人神色凝重起来,“官府是黑暗,可也不会平白无故地乱抓人的。”
“呵,”未霜讽刺地笑了一声,“老爷,虽说您吃的盐比我过的桥还多,但官府若是想抓人,造了证据,出钱出权买通了所谓的人证,我们有即使有八张嘴又如何?我们说的真话人家不信,我们请不起人,更仰望不了高高在上的权利,如何能辨?”
“还真是醉了,不过我吃的盐,估计不夸张还真比你吃的饭都多。”知州大人不再讨论刚才那个话题,眼神打量了未霜的小身子骨。
未霜放下了知州大人的衣袖,“老爷这衣服真好,总有一天,我也能穿上的。”
“陈府曾经是圣上指定的御酒供应商,你若是好好造酒,未来前途比不可小觑,总有一天,你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的。”知州大人拍拍她的肩,“你家住哪?我派人送你回去。”
说完便让下人将王老爷扶进了房间,王老爷突然被扶意识又有些清醒过来,“魏爽,你今后不再欠我了,今日的酒喝的很爽。”然后又扭头看向知州大人,眼神却不聚焦,“老兄弟,我可还没醉,我们再来比。”
下人加紧地将王老爷扶进了房间,酒话便也离他们远去。
“不用送,我还没醉呢,能自己走回去。”未霜嘻嘻地笑看着王老爷离去的方向,站起来走了两步,结果东倒西歪。
知州大人最后还是派人送了未霜回家,而她也如实将住址报上。
送回去的时候,爷爷已经休息了,她看着送她回来的人走远,然后自己摇摇晃晃地摸着黑准备去打点水洗洗。
结果从大树下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声音清冷,“呵,原来不止偷懒,还跑去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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