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王龄的背影远去,独坐在静室里的江玉娴优雅地拿起了一件件方才他唤掌柜娘子拿来的贵重珠宝,细心地鉴赏起来。
说来做幌子支了车马出门的小事交给下仆去办就好,她现在已能放下心来再为明日进宫的妆匣再添上一份意外受赠的礼物。
前世的记忆是利用着极顺手的武器。待等十二月初,调动人事的圣旨出乎意料地颁下,会深信着她已极受贵人重视的应该不止王龄,还有他背后的王家了。
这一套老把式,江玉娴在重生童年时已然帮着自家亲娘试过,对着不服管的姬妾下人显示了江太夫人和侯爷的偏袒,反过来那些人投桃报李的拥戴和支持反又会让府中的真正主人更加信重。
虽说前世不过也只活了二十年,但已够她认识到人活一世,没有枝枝蔓蔓的帮衬是没法过得好的。
现在的新城公主即便转而支持江玉娴,也不过是想利用着她当个能拢着太子靠向太后母女的工具,若是出现了更好用也更听话的,保不齐就会转了念头。
郑延又太过执迷于那些似有还无的儿女情长,如果要进了东宫,还得找机会跟他谈清楚切清关系,免得惹火烧身。
而今生事也有许多已然不同,就象是误杀人命的王龄倒是又给她自动送上了可以拿捏的把柄。
就象叶向荣在平县的消息是由雷述的伯父雷明德亲自送到江府一样,想来雷家的主事人已然知道了雷县令在新阳曾受公主府门客所诱将叶丹华死于非命的案子结成了因疫而亡,所以才心照不宣地与江府靠在一边,预备着捂起盖子。
已然启动的战车自然是要拉上更多的共乘之人才更容易取胜。
对于明日将入慈宁宫与那些名门淑媛相见的江玉娴,她要较得不是一时长短,而是要在未来的日子里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枝簪子!”。江玉娴的纤纤素手自信地点上了一支精美的凤钗,凤口衔珠是一颗丹红似血的瑰丽红宝,光泽诱人……
巍峨宫阙重重叠叠。在浩大的建筑群落之下还隐着只为极少数人所知的地下通道与宫室。
这会儿,被江玉娴执钗惦记着的萧融正置身在清宁宫地下的一间小室内。借着明珠辉光毫不避忌地打量着终于肯现真容见他的皇帝老爹。
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就已形销骨立地突出了两边颧骨,腊黄面隐现潮红,半阖半开的双目浑浊,这样的天子之容的确不宜多见了居心叵测的“坏人”,否则不说下毒,只在食物中加入几份忌口之物,就能让天下尽白了。
萧融嘲讽一笑。大大咧咧地挪了椅子靠坐在了皇帝陛下的身边。
“让林崇传言慈宁宫的消息,你是从哪儿来的?清玄观还是云锦帆?”,只有父子两人的小室沉寂了许久,才响起了皇帝陛下暗哑的声音。
“反正我说的是真的不就得了!”,萧融呵呵一笑,认真地偏过头问道:“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诊脉,又或者唤了虚明来?”
龙椅上坐的皇帝摆了摆手,突然睁开的双眸象是要咬死眼前亲子一样瞪在了顾左右而言他的萧融脸上。
身为天子也并非是诸事尽如天意。先帝驾崩之前为了平衡爱妻陈太后与被认做嫡子的继承人之间的关系,曾将皇家秘营暗拆了两部分交到了两人手上,还又交托了代代相传的秘辛。
景朝建朝之时虽说已用各种手段收编了各大势力甚至陈朝旧族的地下力量。但世上总有着一些不按着牌理无法用权利相诱的“怪人”逍遥于外,在恭顺当着景朝良民之时依旧暗自保留了我行我素。
太祖太宗是开国之主,就算是在枕边养着豺狼虎豹。也照旧坚信着自己的力量高枕安眠。但对于代代相传而下的继任者而言,当初祖先可以为朋为友的人物若有传人存世,简直就是随时可能将龙椅揿翻的潜在危险。
所以即便知道清玄观的虚明道长现是景朝医术通玄的第一人,皇帝陛下也不会轻易唤了他来,宁可将性命交托在平庸些也更稳妥些的御医手上。
而当初刚离娘胎就眼见着要赴死门的萧融也是在刘后撒手人寰的一片混乱中被交托到清玄观,若换了如今,可能不管是皇帝还是陈太后都不会做了这样的决定。
因为当时几乎没人想到已然将死的孩子居然会被安然地救活,还有好好地活到长大成人,更明显地得了清玄观的支持。拿到了一些历任帝王想拿却没拿到的东西……
想来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现在已被气得正在心里对他施了凌迟之刑?
一片沉闷中,萧融桀骜不驯地振振衣袍。重新坐直了身子,环顾了下地下宫室的模样朗声笑道:“想想也是好笑!如果我不将父皇暗藏的心思卖给了慈宁宫。我也没法有机会见了自家亲爹!”
对面未老先衰的小老头儿虽与他有着血肉之亲,但一直冷待他的所行所为已早让萧融失了父慈子孝的好心。
就象现在的相见,皇帝陛下也未曾象对待着他的其他儿女一样明旨传旨,在清宁宫中叙了天伦。而是差着江贤义带着他从景阳宫走了半天的地下秘道,才到了此间。
若不是他记忆极佳又有蛊虫帮着识别了方向,敢艺高胆大地跟着,说不准都要疑了江大总管起了不臣之心要把他带到陷阱之中了。
亲生骨肉的地下相见,不免让人想起郑庄公掘隧与母会面的典故。“不及黄泉不相见!”,有着血脉相承的两个人关系僵到如此,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悲哀。
皇帝萧瑥的目光静静地凝在自己的嫡长子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眼前打小就久寄于外的小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竟然半点都猜不透,因此更加窝火地重了气息。
“父皇心乱了呢!”,本就自小习着望闻问切的萧融嘴角一哂道:“您不就一直存着那点心事!拼命灌药撑着身子只盼着能活到太后殡天之后再收拾了乾坤,又或再多捱个十年八年,能看着您的几个儿子长大成人。只可惜……”
萧融所提到的皇帝儿子并不包括自己。
这会儿,他看着亲爹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同情。
萧融明白自己是并不受父亲待见的那一个,但奈何他占着嫡长子的身份,在他出生之后子嗣运似乎不算太佳的皇帝老爹养下的儿子最大的现在也不过才九岁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