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所以来的宝贵,很多时候是因为别人救你一命,你才发现自己的命也并不是如此卑贱。
只见那男子抬头一笑,淡淡道:“在下霍文泰。”
柳听风静静地看着霍文泰,忽然间鼻子一酸,眼眶在发热。
他竟是如此认真地为她包扎伤口。
他生怕她会感到疼,还轻轻地托起她的手肘,尽量不触碰到伤口,这份细心连柳听风自己也没有。
何况他是一个男人。
何况他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没必要为了救她而开罪青衣十三枪。
难道他救她是为了得到她?
或者说得到她的身体?
少女总爱胡思乱想。
除非他是个极善之人,否则她怎敢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运气遇上这么一个人!
听不见她回话,霍文泰还以为她在忍着痛楚,抬头一看。
“柳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就哭起来了?”
霍文泰紧张道:“是不是在下包扎的不好,弄疼你了?”
柳听风垂下头,额前的丝发挡着脸,听他这么一说,轻摇了头。
——她从未在男人面前哭过。
——这半年来,她一个女子游走江湖,居无定所,风餐露宿,若非自己一时的正义之气,岂会落得被青衣十三枪追杀及羞辱的境地。
——她的心里甚多委屈,却无人可诉苦,若非自己那颗坚定的报仇心,怎么活到今时今日。
每每想到此,她纵是想哭也是无泪。
哪知道,霍文泰的细心举动就令她的泪水不听使唤‘哗啦哗啦’的落下。
如果说救了人不需要报恩,那该多好。
报恩有时比报仇困难得多。
柳听风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霍公子,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霍文泰眉头一皱,惊讶道:“柳姑娘,何出此言?”
柳听风道:“这里荒山野岭,四处毫无人烟,若非我被人追杀,也不会到这里来,霍公子怎会突然出现,又怎会救我呢,再者我与你素未谋面,为了救我,与青衣十三枪为敌,值得吗?”
霍文泰未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心中既是难过,又是同情。
一个女子受过何种伤害,才令她认为被救是另有所图呢?
他不禁在想,柳姑娘究竟遇到过什么事,令她对人失去最基本的信心?
霍文泰笑了笑,道:“如果我看着你受辱而死还不出手,岂不是违背自己的良心。”
柳听风道:“真的?”
她站起来,道:“霍公子是我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定铭记于心,我愿意为奴为婢报答公子,但如果公子别有用心,我就算死也是不从的。”
霍文泰苦笑不语。
柳听风道:“霍公子,你有在听吗?”
霍文泰拱手道:“柳姑娘,在下方才鲁莽行事,令姑娘误解,实在抱歉,我霍文泰虽说并非什么英雄豪杰,但是救人的事,我还是会义不容辞的去做。”
他继续道:“我虽不知柳姑娘以往的遭遇,只是听你这一说,在下觉得是姑娘多疑了。”
柳听风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霍文泰笑道:“人总有人性,人性中总有善良的一面,对这一点我们永远都要充满信心。”
柳听风道:“霍公子,刚刚多有冒犯,请见谅。”
霍文泰道:“我怎会放在心上呢。”
柳听风道:“公子能使一套好刀法,手上的金刀必有名堂,可否借我看看?”
霍文泰道:“柳姑娘是懂刀之人?”
柳听风道:“略懂。”
霍文泰道:“略懂?”
柳听风道:“家父是用刀之人,我也是。”
霍文泰道:“哦?柳姑娘也懂武功?”
柳听风道:“雕虫小技,连保护自己也差得远。”
霍文泰道:“姑娘姓柳,用刀,未知是哪里人?”
柳听风大概是听出了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
“公子若是不想给我看就算了,何必问我诸多问题呢。”
霍文泰笑了笑,道:“非也非也,姑娘既是懂刀之人,在下怎会吝惜呢?”
“给。”
霍文泰将手上的金刀递上。
此金刀或重或轻,也有三四十斤,刀身挺拔,刀刃锋利之极,刀尖处有弧度,亦有反刃,看似一柄,实为子母双刀,刀出鞘时,作一柄刀用,入鞘时,刀柄与刀鞘的连接处有机关,可分为长短子母两柄,亦可作暗器使用。
柳听风握住金刀,只觉刀身上下寒气逼人,想到此刀必定沾上过不少人的血。
她突然拔刀出鞘。
刀光一闪,划出一道精芒,发出‘铮铮’的霹雳响声。
柳听风忽然感到左手使不出半点力气,手一弯曲。
她人已落地,刀也落地,只见她的左手抖动非常厉害,恰如病重老人的手。
“真是一把好刀!”
霍文泰上前扶起柳听风,道:“柳姑娘,没事吧?”
柳听风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难道我真不配用刀?”
霍文泰道:“姑娘何出此言呢,在下用的刀甚为重,姑娘纤纤素手,刚才我还怕伤到你呢。”
柳听风紧皱眉头,道:“公子可知道,用刀的人不能使刀的痛苦?”
霍文泰看了看她的左手,就明白了。
柳听风的左手看来已经废掉。
废了并不是断了手指,断了手掌,而是无法再用力,无法再举起或拿起重的物品。
刀就是重的!
对于她一个用刀的女子来说,无法再拿起一柄刀确实是痛苦。
霍文泰道:“但你还有右手,为何不…”
柳听风打断他的话,冷冷道:“我天生右手无力。”
霍文泰顿时怔住。
柳听风也不再说话,静静倚靠着一棵大树,用右手死死地捉住发抖的左手。
夕阳西落,夜色已渐渐笼罩了群山。
山中的雾气散去,茂密的山林内映入了点点霞光,照出前面的一条石径。
霍文泰一动不动,看着发呆的柳听风。
只是,他愈看就愈觉得柳听风似曾相识,似乎他们之间早就有一段渊源。
许久,他才开口道:“柳姑娘,天色已晚,不如先走出这片山林,我想你也一天没进食了。”
柳听风似乎还在犹豫,两颗眸子早失去光彩,面如死灰,呆滞的点了点头。
霍文泰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我真是没用。”
他用刀柄狠狠地敲自己的额头。
这一幕被柳听风所见。
柳听风道:“霍公子,这是做什么?”
霍文泰道:“看见柳姑娘如此无精打采,在下思量自己是不是做错事,说错话,才令你想起些难过的事。”
柳听风笑了,道:“你傻啊。”
霍文泰道:“你笑了就好,你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我真怕你不高兴或者有寻短见的想法。”
柳听风道:“我确实是不高兴。”
霍文泰道:“现在也是?”
柳听风道:“不了。难得有个傻瓜愿意敲自己的头来哄我高兴,我还哪里有借口说自己不高兴呢。”
霍文泰大笑。
柳听风道:“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我这辈子或许是无法再用刀了,只是我大仇未报,不甘心罢了。”
霍文泰道:“柳姑娘,容在下一问,令尊可是柳天纵柳大侠?”
柳听风目光闪烁,道:“霍公子,你认识我爹?”
霍文泰道:“我果然猜的没错。”
柳听风道:“霍公子,此话何解?”
霍文泰道:“柳姑娘今年可是十九?”
柳听风点头。
霍文泰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容,道:“多年未见,难怪你会忘记我。”
柳听风道:“我们认识?”
霍文泰笑道:“你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柳家庄来过一位霍门主拜访,当时这位霍门主带着他十二岁的儿子,你们玩得很投契,你还叫他…”
柳听风脱口而出:“猫头鹰!”
霍文泰苦笑道:“可我现在的头不像猫头鹰了,难怪你不认得我。”
柳听风惊讶道:“你是霍哥哥!”
霍文泰道:“这还用质疑吗?”
柳听风笑的更灿烂了。
重遇故人,本就是一段缘分。
故人相救,究竟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