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洁,有人找!”
潘洁应了一声,脱下手套洗了洗手,空气中的灰尘凝滞着悬浮着,她咳了好几声。同事走过来神秘兮兮的问:“哎!你先前说过你没男朋友的,所以外面那人肯定和你没关系喽,能不能介绍给我?”
潘洁洗了一把脸:“我还不知道谁找我呢,怎么介绍给你?”
“一个大帅逼!”同事还在陶醉着:“天啊,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
潘洁走出去的时候,那人背对着她,似乎对墙上贴着的小广告很感兴趣。她的心噗通往水里一坠又好像轻松了不少。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的日子就像凌迟处死,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找她的人还来不来?也不知道谁会来找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偶然的偶然终成必然。
“我知道总会有人来找我的,只是我没想到找我的人是你。”潘洁勾了勾唇角:“两年过去了,没想到万花丛中过的侯科居然真的认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孩了。”
侯科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寡淡着:“老同学见面,叙叙旧吧。”难得出了太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出两道斜长的形状。
蓝风工厂很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般潘洁头天晚上做点饭菜第二天带到厂子里热着吃。她拦了辆出租,向侯科解释了情况,身上的工作服没换,下午还要接着上工。她也没打算和侯科多待。
一前一后上了车,谁也没说话。
到了地方,潘洁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四菜一汤,远远超出两个人的菜量,侯科没阻止。
她一直抠着指甲盖儿,用的力气足够使自己尝试到十指分离的痛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侯科给两人均倒了热水:“你比我想象中混得要差得多!”
黄毛在前年就发了一笔财,买了车子当上老板。作为他的女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窝在厂子里日夜颠倒的上班,实在说不过去。
“我现在就很好。”她喝水的手一直在发抖。窗户似乎没有关严,细微的风薄薄的吹进来。
“是啊!”侯科不经意的说:“你现在花的是自己赚的钱,心安理得。”
潘洁受不了,受不了这种试探性的话语。她想她实在太笨,不懂怎么见招拆招,也不懂怎么说话伤人。
“你是为两年前的事而来的吧?”
“我纯粹只是叙旧。就像两年前ktv那次一样。”他倒了一杯酒递了过来:“我干了,你随意。”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齐菜,潘洁压低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觉得自己藏的很好吗?”他挑眉,眼里全是戏谑。
“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慌乱的摇头:“黄毛是不可能知道我在哪里的,他会杀了我的。”黄毛是个狠角色,谁背叛他,他有的是办法折磨人。更何况,潘洁始终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黄毛宁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他这两年就没放弃过找潘洁。人只有为同类,手上皆沾染黑点,荣辱与共才能和平共处。可潘洁女流之辈,那事没有直接参与,且女人心软嘴碎,总有一天会说出点什么。她这一跑,直接将自己推到黄毛的对立面,战战兢兢活了一年,未来也许还要这样下去。
“我既然能找到你,别人也会找到。或者在别人找不到的时候,我稍微推波助澜下。”
潘洁难受的弓起身子,双手胡乱的抓着头发:“我不知道,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他们说要为我出头,吓唬吓唬你们。我以为只是吓唬,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来真的。”
潘洁真的没料到事情的走向。当她得知侯科在ktv工作的时候,黄毛说要去吓唬侯科一顿,算是为她报仇,她同意了,威胁滕臻的电话是她打的,只是没想到张朝辉和陈年也来了。后来的事,她再也不愿回想。
“我来不是听你忏悔的。”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音调:“说快点,捡重点。”
潘洁呜咽起来:“我真的好难受,你让我发泄会儿,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她蹲在地上,压抑着哭腔,身子抖成筛子,掏出香烟点上狠狠的吸。这两天,她没有一天不是在做噩梦。梦里的滕臻哭着让她赔她的手,梦里的张朝辉提着刀一步一步走过来:“把你的手赔给滕臻吧。”
她几乎夜夜不得寐,她开始疑神疑鬼,心力衰竭。看过很多心理医生,医生的建议她都试过,可没有用。事情没有完结的那一天,心魔始终与她为舞。
再后来,她梦见滕臻的灵堂,她的尸体被安置的很妥当,只是右手汩汩的滴着血。
烟抽完了,潘洁站起身,有一阵晕眩的感觉,她的低血糖很厉害,闭眼休息了会儿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侯科:“这是一个云盘号,里面存了些东西。我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以后就算打官司,我也不会出庭的,我妈病的很厉害,没几年活头了。等我送走她,我会去自首的。”
啪!酒瓶应声而裂,侯科抄起潘洁的手按在桌面上锋利的酒瓶抵在上面,心底粘稠的血液几乎要翻滚而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就像盯着一个猎物:“老子废了你的手,然后告诉你我有一个年纪大的奶奶没几年活头,等她一死,我再去自首。你猜我能判几年?”
他在隐忍着巨大的情绪,酒瓶尖端刺进潘洁的手心,一滴一滴冒出血,晶莹饱满。有那么一刻,潘洁慌了,她见过他们厂子里因为操作不当,工人的手被机器绞断成血肉模糊的模样儿。没了手,就没办法工作,这辈子就是废人一个!
她想逃开,那个人力气更大,桎梏着不让她动。
潘洁又觉得这样很好,她欠了一只手,如今只是还回去,颤抖着紧闭双眼,等到接下来的惩罚。
可是那人,轻飘飘的扔了酒瓶,好像刚才的暴怒只是演戏一般,而他本人的演技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擦了擦指尖被割开的伤口,似乎并不在意痛楚,目光沉沉,和以前那个安静的侯科没什么区别:“刚刚我在想如果我废了你的手,那也只是一只手罢了。而你们废的是滕臻的未来和梦想。这般一比,似乎划不来。你应该庆幸,庆幸自己胆子小,见到腥风血雨的场面懂得胆怯而不是助纣为孽。”
那天,潘洁是真怕了,她拼命的阻拦黄毛:“哥,吓唬吓唬就得了,再往下,警察会来的。”
“娘们兮兮的怕什么!又不是把人捅死!”
“我和滕臻没过节,真没有!”真没有,滕臻算是为数不多没有因为她流产而歧视她的人。
黄毛一把推开她:“你没有我有!要不是她见死不救,老子的儿子都落地了。”
潘洁被狠狠的推开,肚子抵在桌子角上,半天起不来。紧接着,玻璃片狠狠的扎进了滕臻的手心。
潘洁闭上眼,不再回忆。侯科看过视频了,所以现下他才会手下留情,为她那几句求情的话。
他站起身,将纸条收进兜里:“放心,我能找到你不是因为黄毛,不过你可以考虑换个地方了,以后也不要往滕臻家寄东西了。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忠告。”
自一年前,潘洁就往滕臻家寄东西,有时候是一些补品,有时候是一些药材。侯科见了一回,那时滕校长将完好无损的快递扔进垃圾桶里,心里存疑,跟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了潘洁。
“你不要以为你给我视频就能弥补心中的愧疚。这玩意儿一个月前我就有了。你最好还是带着愧疚过一生吧。”他垂着眼皮,轻描淡写。
“不可能的。”潘洁摇头:“你不可能有视频。”实在不是她怀疑侯科,也不是她故意抬杠。早在两年前,黄毛等人被捕入狱,第一时间就是删除手机上所有的视频,以免留下证据。
侯科心下明了,那视频怕不是黄毛寄的。早先就有怀疑,黄毛他是打过交道,性子大咧没什么脑子。而寄视频的人明显懂得怎么样才会让人更痛苦,懂得抓住人的内心更懂侯科的性格。这个视频,早不寄晚不寄,偏偏是在两年后,等时间淡然这件事,他来个措手不及,给人二次伤害。
后来,那人还给侯科发了一个短信:我还有高清无码版的,要不要?
侯科回拨过去,没人接,去营业厅查,是临时号码。
视频加信息,将侯科推入万丈深渊。但其实,他和发视频的人是同一类人。换位的话,他要是整一个人,也会选择一年后发点料给对方。
他自虐般一遍遍看视频,即使打了马赛克,侯科仍能感受到死一般的绝望。如果当时他能晚点走,又或者干脆不接受005的邀请,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滕臻会去m大,会出国,会肆无忌惮的追寻自己的梦。
一月他们渐行渐远,二月各奔东西。
三月不下雨,四月春暖花开。
五月犹见犹如坠入六月梦里。
七月说一声好久不见,八月哒哒归来。
九月开学了,十月他会去看她。
看十一月的离别愁绪,看十二月的大雪纷飞。
而后又是一月,二月他打算求婚。
他再也不想一个人从春到冬的轮回了。
“你认识005吗?”侯科问,五官严肃又压抑。
潘洁不自在的闪躲着眼神,疲惫使她反应缓慢:“我…不认识。”
“我知道了。”他抽出几张一百的放在桌上:“老同学见面,这顿该是我请的。”
从潘洁点菜开始,侯科就看出潘洁极力做好东道主的角色,一丝一毫不敢怠慢。甚至她的工资不多,她仍点了很多菜。可是侯科不给她任何机会,甚至说得每一句话潘洁都觉得耳熟。两年前,侯科在包厢遇到她,说的也是这几句。
“你不要查了…你斗不过他们的。”潘洁哀求的扯他的衣角:“你的追查只会导致伤害的延续。”
“那谁为滕臻的伤害买单呢?”侯科的眼神全是麻木:“你们借我之手伤害她时,谁又为我的伤害买单?精神的、身体的,一个个都要还回去才公平。”
…
侯科打给黄华天问:“事情查的怎么样?”
“要不是你让我问,我都没料到这小子能耐啊,去年他就离开凤凰了,麻雀真正飞上枝头当凤凰了。”黄华天的语气全是不屑:“包他的人你也熟,就那胖奶奶。”
胖奶奶是c城有名的富婆,因为有钱所以被人戏称为“姑奶奶”。又因为身材实在是胖到不堪,才得了这么一个称号。侯科记得她,在他上班没两天的时候,遇到了胖奶奶,她眼睛里全是**,暗示侯科想要包养他。
“你要搞他吗?”黄华天不放心的问:“你也知道王傲杰嘴滑,他现在可不是单纯的小白脸,胖奶奶很重视他,让他进了她公司,现在做的好,水涨船高。”
黑暗能使侯科辗转思量,他咧嘴一笑:“我和他无冤无仇,搞他干什么?”
黄华天松了一口气:“那就成!不过你和王傲杰渊源还是挺多的,我听021说,王傲杰是借着你的风爬上胖奶奶的床。”
“哦?”
“你也知道,那群人都是人精。说话半真半假,听一半就成了。021说王傲杰以你的名义接待了胖奶奶,胖奶奶虽气,但好在王傲杰床—上功夫不错,才入了胖奶奶的眼。”
侯科嗤笑一声:“021的话可以全信。”
“为什么?”
“因为嫉妒。”侯科抽了一支烟:“如果005和他一样是泥土里偷摸滚爬的,021的话也许没什么可信度。可现在不一样了,005混出人样了。”
“侯科,我不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听一句劝。”黄华天也吐了一口烟:“以前推荐你去ktv上班我肠子都悔青了,好在你只是赚了钱没什么损失。假如你被人怎么样了,我一辈子都不安心。”
侯科笑:“你不会以为我在想办法上—胖奶奶的床?”
黄华天一噎:“不是更好。人总是往前看,揪着以前那点事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往前不了了。”侯科灭了烟:“以前我看天都是黑的,以为黎明未来,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闭了眼睛。”
一时半会儿,也睁不开了。
“这么文艺?我听不懂。”黄华天静默一秒:“侯科,我总觉得你变了,以前的你只关注自己的切身利益,可现在好像你忽然不需要这些了。你在追逐别的东西,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侯科笑了笑:“过段时间我就回学校,以后应该很少回来了。想了想,我还是适合追逐名利,现在的跳板我要好好珍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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