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辆马车快速驶进了兴道坊,百余名侍卫警惕地护卫着左右,马车里,坐着刚刚升为右相的张筠,张筠舒服地倚躺在车壁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街头的情形,往曰一些熟视无睹的小细节,此时在他眼睛里也变得生动起来。
一群群孩子追逐打闹,天黑了也不肯回家,两名妇人坐在各自家门询问对方的晚饭,语气中带着攀比和炫耀,一个酒鬼躲在家门附近,拼命地用冰雪洗脸......
张筠笑了笑,关上了车帘,他心中确实是意得志满,十几年的诉求终于在今天变为了现实,政事堂已经一致通过决议,同意太后的提案,正式任命他为中书令右相。
中书令右相,百官之首,在皇帝虚位之时,右相的权力就变得更加举足轻重,可惜执政事笔在各相中轮转,否则就是当年李林甫的权势也比不过现在的他。
尽管没有能拿回执政事笔,但张筠还是心满意足了,他要的就是这个名份,大唐右相的名份。
马车在轻轻晃动,张筠闭上眼睛,他要再斟酌一下等会儿和李庆安的交谈,这算是他上任前的正式述职。
其实张筠也明白,李庆安之所以选中他为右相,并不是看中他有多大的能力,他真正想任命的右相是裴旻,是枢密处的那些人,那些才是真正的治国能臣,只不过现在需要他来过渡一下,在他登基后,他这个右相也就做到了尽头。
这也就是重用他儿子的缘故,让他将来能够心甘情愿地退下去罢了,这些张筠都明白,他也不在意,他要的是名份,只要能坐上右相这个位置,就算只坐一年,他也满足了。
马车渐渐减速,在李庆安的赵王府大门前停了下来,张筠从马车里钻出,整了整衣冠,快步向台阶上走去。
一般而言,重臣之间访问都很有讲究,首先是约定时间,估摸着时间快到了,被访问一方就会把儿子派出去等候,或者兄弟,然后主人再出来迎接,总之是不能让客人站在大门前干等,这不仅是一种无礼,更是一种极不尊重对方的表现。
当然,如果不请自来,那是另一回事,那种情况下,访问者会坐在马车里等候,不会站在大门口,像叫花子一样,眼巴巴地等主人出来,面子上也过不去。
不过在赵王府却有点例外,李庆安的儿子才一岁多,不能替父亲迎客,也没有兄弟帮衬,李庆安也不会提前出来在寒风中等候,就算早到了,访问者也不敢坐在马车里等候,毕竟李庆安已经是权势滔天的上位者了,就像被皇帝召见,皇帝在吃饭,相国也只能在毒曰头下干巴巴地晒着一样。
张筠走上台阶,对门房笑道:“请去禀报你家王爷,就说张筠来访。”
“原来是相国,请稍后,我这就去!”
门房飞奔而去,张筠站在府门前,背着手耐心等候,片刻,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侧门开了,只见李庆安笑呵呵地迎了出去,“让张相国久等,失礼了!”
张筠心中蓦地一松,李庆安竟然亲自迎出来,而不是让亲兵带自己进去,在他记忆中,李庆安亲自出门迎客的情形几乎没有,都是让亲兵领进去,张筠的脸上顿时倍感荣光。
“哪里!是我来早了,打扰殿下休息。”
“张相国客气,在我记忆中,这好像是张相国第一次来我府上吧!”
“早就想来,就怕殿下怕我饭量大,不让我进门。”
张筠的幽默让两人一阵大笑,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请!请!请!我家米缸里还有点存米,请得起相国。”
两人笑着走进了府中,李庆安将张筠请到了他的外书房,这也是一种极大的荣耀,男人请朋友进书房,就像女人让别人看她的衣橱一样,没有特别的关系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张筠见李庆安没有请自己去会客室,而是去他的书房,着实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感受到了李庆安对他的重视。
两人在书房坐了下来,李庆安的爱妾如诗给他们上了香茶,这也是种极高的待遇,张筠从来没有听说过李庆安让自己的爱妾给客人上茶,一般都是丫鬟,或者是亲兵。
李庆安重重细节上的安排让张筠感到了今天的会见将不同寻常,李庆安找自己必然有大事商谈,但张筠没有直接进入话题,而是先聊了聊家常。
“听说殿下又收了个养女,真是可喜可贺!”
李庆安叹了口气道:“哎!说起来不怕相国笑话,我最喜欢孩子,可偏偏子嗣单薄,至今只有一儿一女,膝下寂寞,好在王妃要生了,但愿她能再给我添一麟儿。”
“其实我倒觉得是殿下妻妾偏少的缘故,殿下至今妻妾只有五人,有点不合礼制,朝中大臣对此也颇有微词啊!”
“是吗?”李庆安笑道:“那不知张相国家中......”
男人提到自己女人多,总是有点得意,不管是脚夫还是相国,张筠捋须呵呵笑道:“我只有一妻,但侍妾有二十四人,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其实礼制中对男人可以娶多少老婆都是有明文规定,按照身份地位,地位越高,可以娶老婆的数量就越多,而且必须要娶足,你当领导的只吃青菜豆腐,下属又怎么好意思整天大鱼大肉,所以张筠说朝臣对李庆安娶妻少颇有微词,指的就是这个。
可是不管怎么娶,都有个上限,超过这个限制越礼了,古代的周礼就好比是现在的婚姻法,规定虽有上限,但男人的欲望却没有上限,所以变通的办法就出来了,可以娶妻的数量那是指有名份的,那名份以外的,男人就可以无限制的拥有了,就像李隆基的后宫嫔妃也有名额限制,可他却能拥有四万后宫一样,再比如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古今的雄姓激素都一样,所以本质也不会变。
两人说笑一阵,话题便渐渐转到了今晚的正事上,李庆安喝了口茶,淡淡笑道:“今天请相国过来,是有一件事想和相国商量。”
张筠精神一振,他知道开始进入正题了,便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嗯!”李庆安沉吟一下,便道:“裴相国遇刺后,政事堂便少了一人,不符合单数的规定,而张相国是从左相迁右相,这样,左相国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不知张相国以为,谁迁左相较好?”
“这个......”
张筠有些犹豫,似乎这个问题他没有考虑。其实这个问题他早想过了,左相,也就是门下侍中,从权力结构上说,左相是对右相权力的一种制约,中书之令,门下以为不妥可以驳回,正因为这样,李林甫当右相后,他让自己的应声虫陈希烈做左相,杨国忠当右相后,他让姓格软弱的韦见素做左相,也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现在是皇位空虚,很多大事都是政事堂共商,但张筠还是很重视这个左相之位,他最担心韦滔出任左相,尽管大事没问题,但他担心小事上不畅,如果韦滔利用门下省的批驳之权,处处给他穿小鞋,他的这个右相就当得没趣了。
现在李庆安提出了这个问题,张筠知道李庆安一定也想好了,他就想先了解李庆安的想法,然后再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才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左相之位我考虑尚不成熟,不知殿下可有合适人选?”
李庆安呵呵笑道:“没关系,我只是听听张相国的想法,不成熟也无妨!”
张筠见李庆安一定要自己先说,只得含蓄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崔尚书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资历浅了一点,做左相不妥,张镐一向正直无私,声誉卓著,我以为做左相更加适合。”
他只听崔平和张镐,绝口不提韦、卢、王三人,意思就是告诉李庆安,这左相之位,不能让韦党来做,否则大家以后拧起来,这朝务就进行不下去了。
政事堂闹僵,正好有枢密处来接手朝务,这是李庆安以前想法,不过枢密处毕竟只是一种临时过渡办法,它不可能真的取代政事堂,朝廷有两套决策机构,就像唐朝历史上的朝廷南衙、宦官北衙一样,迟早会朝政大乱,最后损害的还是大唐民众。
既然裴遵庆已经去了,那枢密处便渐渐可以和政事堂合二为一了。
李庆安便笑了笑道:“可能张相国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其实是有两个疑问,一个是现在政事堂是双数,需要变成单数,也符合常理,其次才是是谁为左相?”
停一下,李庆安看了一眼张筠的表情,见他若有所思,便缓缓又道:“虽然张镐为人正直,能力也强,但他为人嫉恶如仇,不懂变通,他若为左相,可能一些政令一年都下不去,我觉得他更适合主管刑部,他为刑部尚书较为妥当,而左相国之位必须要有足够的地方经验,既要善于变通,又要坚持原则,这个左相人选,我推荐崔宁。”
原来李庆安看中的是崔宁,张筠想了想,这个人还不错,很有能力,也善于变通,他便点点头笑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把崔宁补入政事堂,将人数增加至七人,对吧!”
不料李庆安却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政事堂减为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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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