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治疗停了,医生说再住下去也没用了,接回家好好安顿把。
他最后的时光里,每天都有两个年轻人的陪伴。即便是陈一舟这么毛的性子,也每天守在床前给他讲故事。
“你知道N城吗?我之前去过,一到冬天,那里中心的湖面就会结冰,每年都有人在上面溜冰,场面无比壮观。而开春以后,漫山开遍鲜花,五颜六色的。”
他把叶子说的那些故事原封不动地说给外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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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葬礼简单朴实,没有酒席,也没有大型追悼会。那些以前和他经常来往的邻里老友们拍成一列,在墓碑前堆置了高高的花。
或许以前的每一次离别,都深知还会有重聚,所以他有恃无恐。而这最后一次,他不敢断言遥远的未来,所以没有不告而别。
他站在银杏树掩映的道路尽头,苏子寞堆着笑跑来,一切似乎都没变,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和十年前也一模一样。
“我爸突然想起来有我这个儿子,要我过去接手生意,反正这边也没剩什么寄托了,去了也好……”他走在一中的石板路上,想尽力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很轻松,“剩下什么狗屁的梦想,不都可以去那里慢慢实现。”
“我。我不算一个寄托吗?”苏子寞急切地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引开了话题:“这次也算个郑重的告别,以后都可能不会再见了,高考加油。”
“过年什么的,也不会回来了吗?”
“嗯,不回,这儿都没有亲人了。”
“不是还有一个……你的朋友吗?酒吧那个……”苏子寞小心翼翼地问。
陈一舟知道他肯定在说叶子,沉思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搪塞:“她啊,和我一样四处流浪的人,不知道下一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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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哪有他以为的那么洒脱。
他没有带行李箱,背着书包就准备出发了。
“陈一舟,你走了,这个城市我怎么待?”叶子拉着他的袖子。
他把初识时骑的摩托车送给她:“别傻了,带着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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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尝没有傻过。
初三那年,暗恋苏子寞的男生对他说:“你离开吧,她以后要去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你这样待在她身边,无疑是种拖累。”
陈一舟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你想了这么多,可她知道你是谁吗?”
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英勇的战士,对方没有被中伤,反而挺直了背脊:“就连平时简单到给人涨信心的月考,你都考不上400分。”
热血上涌的少年哪里管什么正邪利弊,他破门而出,根本未经深思熟虑,便来到了试卷室门外。
警报声大作那一刻,陈一舟的世界就变了。
以前叶子总爱在吧台前跟着调酒师学调酒,结果总是弄得液体四溅一团乱麻。她一边用抹布擦着吧台一边皎洁地问:“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退学吗”
他打了个呵欠:“人生哪里来的如果,过都过去了。”
如果重来一次:不离开苏子寞,以及遇见叶子。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到头来还不是两个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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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一舟小时候,外公最喜欢坐在摇椅上荡来荡去,乘着葡萄藤的荫蔽摇着蒲扇,语气复杂地说:一舟啊,你要如何载着人在远海里乘风破浪?
他想通了,深海中的一叶扁舟,哪里保证得了船上伴侣的安危?
只有独自漂泊,才能漂到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