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看起来很沮丧。”宝慧陪着芙蕾在后院里待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明明这几天芙蕾天天和若泽在一起讨论考核的事情，忙得天翻地覆，但宝慧总觉得，芙蕾有点沮丧。即便是今天，计划终于定稿，若泽公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但芙蕾依旧看起来，不太开心。
芙蕾勉强冲宝慧摆出一个笑脸，没有说话。
宝慧当然不会把“是不是因为若泽公子”这句话问出来，所以她只是沉默地陪着芙蕾。
直到芙蕾终于有气无力地问：“宝慧，你觉得亚莱？格登，怎么样？”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宝慧揣摩不出芙蕾的用意，沉吟良久，只是说：“格登公子人很好，非常优秀，而且，气质内敛，很像位隐士。”
隐士吗？感觉若泽在心态上更像呢。芙蕾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若泽公子本来就是位隐士。”宝慧很随意地说着，却发现芙蕾的表情更沮丧了，不由立刻闭了嘴。
芙蕾一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安排若泽，他才不会踏上那条远征战死的路。而且，就算她找到了路，若泽也未必会听从。若泽是个对权势和财富都没有兴趣的人，甚至对自己的名声也漠不关心。他那种清心寡欲的状态，本来是很适合成为一名祭司的，可惜，偏偏，自己知道自己喜欢他。
如果是以前那个十八岁的自己，懵懵懂懂，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许反而会比较洒脱吧。但是，在失去过他之后，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认清自己的喜欢，现在有机会重来，总会患得患失。
“陛下，如果是恋爱方面的烦恼，不如找个人谈谈会比较好哦。”宝慧到底是不忍心，给出了自己的忠告。
芙蕾近乎惶恐地看着宝慧。
“格登公子确实是很好的人，陛下会动心，也是难免。不过，还是多打听，多相处，才好下决定。”宝慧体贴地说着，高兴地看到芙蕾欣喜的表情。
芙蕾听了宝慧的话，只觉豁然开朗，立刻吩咐道：“去请莉莉过来，请她马上过来。”
宝慧立刻吩咐下去，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觉得莉莉小姐，完全不像是合适的人选。
***
两个时辰后莉莉出现在芙蕾面前。一见面，尽了该有的礼数，莉莉就开始对芙蕾这种临时邀约的做法表达不满。在她看来，这种仓促的临时邀约，同盗匪打家劫舍时顺便掳走毫无防备的少女一样粗鲁无礼。
芙蕾只能笑着解释自己的临时起意，并赶在莉莉发表关于“计划的重要性”的演说前简要地表达了自己这次邀约的目的：“我和若泽计划了一场考核，想听听你的建议。”
莉莉听到若泽的名字表情有些微妙，但还是认真听芙蕾把整个计划说了一遍。听完，她微微一笑，只提出了一个问题：“陛下，就算您这样招揽到了人才，您打算怎么安置他们呢？”三院都有自己的人事司，而现在三院的人事司司长都同各自的上级关系密切。而且，莉莉非常清楚地知道，现在执掌三院的这三位大人，并没有完全认可这位新皇。
芙蕾神秘一笑，只说了四个字：货币重铸。
莉莉多少还是知道货币重铸的，但她向来对政治不甚关心，家里派给她的任务也不过是在晚宴里和那些小姐太太们打好关系，是以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您打算怎么跟那三位大人说呢？皇帝要自己招兵买马，我觉得那三位大人都不会同意吧。”
“我觉得只有丞相大人不会同意。”芙蕾不怀好意地盯着莉莉，“所以我才想麻烦你，帮我跟丞相大人好好说说。”
莉莉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端起了茶杯。
“你只要跟丞相大人说，老师名单上的人我都不满意，所以想自己亲自找个合适的。”芙蕾语气轻柔。
莉莉啜了口花茶，把茶杯放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芙蕾。
“莉莉，这对你没有任何坏处。而且，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芙蕾笑啊笑，简直就像诱拐无知少女的变态。
莉莉挑眉看了芙蕾一眼，轻轻地鼓了几下掌，才慢悠悠地开口：“陛下，几日不见，手段见长啊。”
芙蕾努力克制，才没让自己露出太得意的表情。
“不过，陛下，我还有个问题。”莉莉的表情高深莫测，让芙蕾又冷静下来，“这全都是若泽的提议吧？”
一语中的！芙蕾笑容尴尬，不敢开口。
好在这时宝慧匆匆过来，递了份文书给芙蕾，说是急件。
芙蕾打开一看，是那位凡佳队长的请辞书，说了些有负皇恩，大病难愈的话，请皇帝准他辞官回家养病，还推荐了内城近卫军的副统领来接替他的职位。
这时机简直绝妙。芙蕾当机立断，吩咐宝慧亲自带着这份文书和一朵绢制的萝桑花，去见白家那一对双胞胎，且一定要拿到她们的回复再回来。
宝慧领命而去，芙蕾转头，看到莉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沉思良久，莉莉终于下定了决心，应下了芙蕾给她的这门差事。只是，临告辞时，莉莉看芙蕾的眼神，多了几分惋惜。
芙蕾知道莉莉想问而没有问出口的事是什么。莉莉不愿问，她不愿说。这样就很好。
***
莉莉走后，芙蕾就一个人坐在后院里。茶慢慢冷了，可宝慧还没有来，芙蕾又懒得使唤其他的侍女，就慢慢地喝着那冷茶。
很苦，香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却很提神。
她突然想起那天亚莱在这院子里弹的那首曲子。她曾经也很喜欢风，总想着最好乘风而去，飘摇入海。可如今，她是圈在帝都里的一汪水，人人都拘着她，有些人望她成湖，风平浪静，有些人盼她入海，恣意汪洋。
她是要入海的，可眼下，为她挖河道的人，不够多。
芙蕾就这样胡乱地想着，就着一壶冷茶。
直到宝慧终于回来。芙蕾没等宝慧开口，径直问：“谁收了花？”
宝慧去的一路上都不明白芙蕾的意思，倒是见了白家双胞胎，双胞胎听她说了来意，看了文书，相视一笑，齐齐伸出手来。
宝慧一怔，发现她按芙蕾的吩咐只带了一朵绢制的萝桑花，只捧在手里，不知该递给谁。双胞胎见只有一朵，晓露随手抽出佩剑，把萝桑花一分为二，两人一人收了一半。宝慧才终于想起几个月前在练武场发生的事，急忙就回来报告芙蕾。
芙蕾听到那两个人分了花，却毫无喜色，反而有些咬牙切齿，最后也只是恶狠狠地把大塔叫出来，让他马上去处理那位副队长，请那位副队长务必在今天也把请辞信交过来。
大塔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当晚就带了了副队长的请辞信，而芙蕾，正字斟句酌地写着给那三位大人的邀约。
***
三院之长和皇帝在不上朝的时候齐聚一堂，算是十分难得的事了。芙蕾直到收到了三份回复，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当她真的面对那三位大人时，仍然有些拘谨，是以首先选择了御前近卫队正副队长人选的话题。对于她让白家双胞胎担任御前侍卫队正副队长的提议，三位大人都没有反对，也没有费心去问到底具体是哪一个担任队长，白元帅替自己的外孙女说了些感谢的话，波旁丞相看起来并不在意，倒是罗德总长笑着说了句“后生可畏”，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接着芙蕾又拉扯了些关于货币重铸的事，不过是表扬政务院和监察院的工作，军务院暂时还没参与进去，所以她并没有提起。波旁丞相和罗德总长象征性地感谢了皇帝的关心，说了些请皇帝放心的话。
最后，芙蕾终于，不得不开始说关于成婚的事。先是啰啰嗦嗦地感谢了波旁丞相对此事如此上心，然后简要把名单上的人批判了一番，最后终于切入正题了。
“成婚是大事，成婚对象更是需要慎重考虑。”芙蕾仔细观察着那三个人的表情，语气煞有其事，“所以我想用一种更慎重，也更郑重的方式来挑选合适的成婚对象。”
三个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芙蕾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要进行一次考核，来筛选出合适的那个人。”
“这似乎有些太兴师动众了吧？”罗德总长漫不经心地开口，带着深深的不以为然。
芙蕾正要解释，白元帅却抢先一步，朗声道：“陛下的婚事，当然要慎之又慎，考核倒是个很好的主意。”
芙蕾正松了一口气，却听波旁丞相缓声问：“只是不知陛下，打算怎么考核？”
芙蕾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把这几天和若泽一起商讨出来的计划仔细说了，虽然其实是若泽做计划，她负责修改细节和记住。
大约这计划确实十分完美，那三位都只听着，各自沉吟不语，直到芙蕾说完，那三位仍迟迟没有发表意见。
半晌，罗德总长挑了个头：“陛下，既然是为您选成婚对象，为何又要让女子参加呢？”
“公开说选成婚对象还是太招摇了，所以才用人才选拔的名义。既然是人才选拔，当然要允许女子参加。”这个问题毫无难度，芙蕾回答得十分得心应手。
罗德总长再接再厉：“可为什么这初选，文试和武试要分开呢？既然是为陛下选成婚对象，自然要文武兼备才好。”
“既然是初试，自然要像是初试。况且同时考察文武两项，还是有些困难，不如分开考核，让他们选自己觉得拿手的项目。反正过了初试，不论文武，我是要一起考核的。”这问题芙蕾早就想过，自然也不会被难倒。
罗德总长轻咳一声，不再说话。这时波旁丞相微微欠身，语气和缓地开口：“陛下思虑周全，可还有一点，让臣等忧心。”
芙蕾立刻打起全番精神，听波旁丞相讲话。
“之前国师大人精心拟定了名单，可那上面的青年才俊，还是没能入陛下的眼。”波旁丞相神色平淡，“只怕这考核中的人才，也未必让陛下满意。”
芙蕾一遍怀疑莉莉到底有没有给自己说好话，一边笑着问：“丞相此话何意？”
“我看丞相大人不过是怕陛下挑花了眼。”白元帅大笑着接过话茬，“想来也是，这么多青年才俊，陛下还是要找人参谋参谋才好。我看之前给陛下特训的那几个孩子都不错，不然就让他们再帮着陛下选个合适的成婚对象吧。陛下以为如何？”
芙蕾一怔，立马接口道：“还是您三位考虑周全。我也正想着要找人帮忙挑挑呢。那就按白元帅的意思，加一个考核评委团吧。”
波旁丞相本来还要说话，但看白元帅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还是乖乖闭了嘴。
芙蕾大喜过望，又说了些闲话，就让那三位大人退下了。
只是，她忍不住在想，莉莉答应替她说的好话，到底是说到谁耳朵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