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落炎邦国的曼王室和月华沙漠的荷王室是世仇?”
早餐时分,芙蕾一边费力地嚼着落炎邦国特产的沙岩饼,一边问已经放弃了沙岩饼只喝粥的晨露。
其实认真说来,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官方认可,只是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芙蕾昨晚在街上听人说书说起时就很感兴趣,但又不好细问,只得问晨露,好歹她也在这里待过几年。
这几天芙蕾已经把白水逛了个遍,对曼殿下的崇敬之情有增无减,所以连带对这种小道消息也十分在意。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晨露显然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皱着眉又盛了一碗粥,“但是说世仇太夸张了吧。这两个王室据说纠葛很深,但世仇的说法也就是这十来年才兴起的传闻。”
晨露本来不想多说,但看芙蕾兴味盎然的眼神,只好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补充道:“以前这两个邦国都会合兵清剿沙匪的,只有近几年才分开,说不定就是因为分开,才让沙匪这么猖獗。但是为什么会分开,这个,据说是因为,哦,好像是月华邦国的意思。不过他们一直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关系到底好不好。”
芙蕾听得上瘾,催晨露继续说,晨露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些别的,最后不耐烦,建议芙蕾自己去问。
“反正,你是皇帝,曼殿下是王,你问她她肯定会说啊。”晨露最后这么总结道。
芙蕾沉思起来。她这次名义上是微服出巡,所以也没让联络司通知落炎邦国。这么贸然找上门去,总是不太好。
但是,真的很想认识这位曼殿下啊。芙蕾狠狠地咬了一口沙岩饼,终于痛下决心。
***
吃过早餐,芙蕾带着宝慧,去了白水的七神殿。晨露依旧神出鬼没,吃完就不见了。
七神殿算是伊利西斯大陆上最多的建筑,任何城镇必然都要有一座七神殿,供居民日常朝拜和举行仪式。每座七神殿的驻殿祭司,都由伊墨城统一培养和分配,也直属于伊墨城管辖,是独立于所有政治势力之外的一股势力。而且每座七神殿都会由七神祭司之一来加持防护结界,十分安全。
芙蕾到了七神殿,在七座神像前都拜过一圈,祈祷神明保佑若泽一切顺利,而她也一切顺利。
驻殿祭司是位发须皆白的老者,一个人在神殿一角拄着拐杖站着,看芙蕾进来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
芙蕾有些心虚,不知道这位驻殿祭司有没有认出自己,但还是厚着脸皮在七神殿里转悠着,默默思考着自己的计划。
这样转悠着转悠着,那位驻殿祭司终于看不过去了,问芙蕾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芙蕾就等这句话,闻言立刻转身抱住宝慧的腰,十分情真意切地喊道:“你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
宝慧猝不及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把揽住芙蕾的肩膀,把整个头都埋到她的肩窝里,语气悲怆地劝说道:“小姐,您不能这样!要好好活下去啊!”
芙蕾一把推开宝慧,表情决绝。宝慧拼命憋住笑,言辞恳切地又喊了几句,看到芙蕾瞟了眼那位驻殿祭司,立刻会意,冲到祭司面前,表情幽怨,语气凄切地恳请祭司大人帮忙劝自家小姐不要轻生。
祭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宝慧,又看了一眼芙蕾,终于开口:“陛下有事不妨直说,能帮的忙老头子自会尽力。”
芙蕾尴尬地笑了笑,十分谦恭地挪到祭司身边,说想留在七神殿住几天。
祭司面无表情地打量了芙蕾一番,点了点头,芙蕾正要道谢,祭司顺手扔过来几块布,吩咐道:“那就先把地板擦了吧。正好最近殿里缺个打杂的,就委屈陛下了。”
芙蕾手捧抹布,转头看着宝慧,宝慧向祭司道过谢,飞快地离开了。
“要擦干净啊。”祭司这么说着,往后殿去了,留下芙蕾茫然地捧着抹布,呆立在那里。
***
芙蕾在七神殿打了七天杂,都没看到那位曼殿下来过,反而是每天打扫卫生忙个不停,晚上还只能睡杂物房。
驻殿祭司每天天亮了就面无表情地拄着拐杖站到前殿,天黑了就面无表情地拄着拐杖回到后殿,一日三餐吃的都很简单,就是沙岩饼配菜,也不知道那么硬的饼他的牙怎么啃得动。
这天芙蕾也忙了一天,天一黑驻殿祭司就回后殿了,临走还不忘吩咐她要把整个前殿好好打扫一遍。芙蕾无精打采地挥舞着抹布,开始擦拭神像的基座。
白水每日出入七神殿的人少得可怜,大概是大家都觉得生活美满,不需要依靠祈祷来获得幸福吧。这也可以看作那位曼殿下确实把落炎治理得非常好的一个表现。只是,芙蕾总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要是曼殿下自己也觉得没有向神祈求的必要,那自己可真是白在七神殿待这么久了。
而且,也不知道若泽怎么样了。大塔带来的文书说进展顺利,可是,芙蕾只要想到过去的那些事,就心慌得想要亲自去边境看看。可惜,芙蕾心里也清楚,若泽未必会高兴看到她。
芙蕾随手把抹布扔了,走到创世神的神像前,双膝跪下,低头祈祷。神啊,如果您真的能听到我的祈祷,就请不要让若泽去往彼岸。
哪怕他永远也不喜欢我,可我要他活着。
“你是七神殿新来的杂役?”
芙蕾正满怀忧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她急忙起身回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居然是那位曼殿下。
曼这次是独自一人,装扮也比较随意,白色的短装,罩了一件细亚麻外袍。她的神色还是冷冷的,但是冰蓝色的眼眸里,多了几丝哀伤。
芙蕾喏喏地应着,有些惶恐,看着曼在神像前拜过一圈,同时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是皇帝论气势论气质居然比不过一个王。
曼参拜完,起身,正要离去,不知怎么又回头看了芙蕾一眼,轻声问:“小姑娘,你也有喜欢而不能在一起的人吗?”
芙蕾一怔,才明白自己刚才祈祷时不小心把在心里默念的话说出来了,只是曼这个“也”字太有深意,芙蕾急忙点了点头,貌似不经意地问:“是啊,夫人,您也是吗?”
曼顿住了,她大概没想到在白水还有不认识她的人。
“我失礼了,夫人。”芙蕾眼看有机会,立刻摆出哀伤的神色,试探着曼,“可是我真的觉得很难过,我很喜欢他啊,可是为什么却不能在一起呢?”
曼看着芙蕾,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子,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喜欢却不能在一起呢。可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背对着她,只回答了一句话。
“为什么喜欢就能在一起呢?”曼轻声回答,神情有些不自知的哀伤,“小姑娘,没有人规定说,你喜欢他,你们就要在一起。而且,就算是彼此都喜欢对方,也未必就能够在一起。”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芙蕾有些委屈。
曼伸手理了理芙蕾的额发,用她所能有的最温柔的声音安慰道:“喜欢是喜欢,跟在不在一起没有关系。而且,你是个温柔的女孩子,才会说出哪怕对方永远不喜欢你,也要对方好好活着的话。”
“那,你们是彼此喜欢着的吗?”芙蕾低声问,随时准备面对曼的冷脸。
曼沉默了很久,只是脸上却微微泛起了红晕。
“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他不是贵族?”芙蕾再接再厉。
“我们彼此般配,也彼此喜欢,只是恰好,没有在一起罢了,是个很可笑的故事。”曼微微低头,目光温柔,“小姑娘,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比你说的喜欢,甚至是爱,要重要得多。”
她想要若泽喜欢她,想要和若泽在一起,真的是太贪心了吗?
芙蕾还要再问,曼却已经恢复了芙蕾初见她时的那种冷漠表情,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驻殿祭司却突然走了出来,对着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殿下,这个姑娘是月华邦国流落过来的难民,我虽然好心收留她在七神殿住了几日,但终究不太方便。如果殿下不嫌烦扰,就请帮忙给这位姑娘找个安身之处吧。”
芙蕾慢了半拍才想起该装作惊讶的样子,但看曼面无表情的模样,一时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脸上的强撑出来的惊讶也就僵住了。
曼冰凉的目光在芙蕾身上停留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沉声对驻殿祭司说:“既然是您的要求,我自然应当尽力。”
芙蕾有些茫然地看着曼,曼却只是冲她一点头,说:“跟我走吧。”
“去哪里啊?”芙蕾一怔,但还是跟上了曼的脚步。
“回王宫。”曼没有回头。
“可是……”芙蕾还是有些犹疑不定,忍不住回头看了七神殿一眼,却发现驻殿祭司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正在目送她们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芙蕾重新看向曼,曼只是快步走着,再没有开口。